吴芷渝年轻貌美，水灵亮丽，老鹰跳小伙子因形取名，叫她水做的月亮。歪嘴大妈听到这个绰号，说女人长得丑，福气用量斗，歪嘴的胡子偏生，自古红颜多薄命，吴芷渝不会有好结果的。

吴芷渝歪嘴大妈说自己不会有好结果，心生不快，吃过晚饭后径自来到双清江畔，坐在一棵柳树下。双清江对岸是径路口乡政府所在地，夹杂在两座高山之中，尽管是个夹皮沟，却是老鹰跳村民喜欢去的地方：到径路口买衣服、到径路口买年画、到径路口蹲饭馆……从径路口回来，村民们的脸上总是洋溢着酒醉一般的神采，仿佛求取到真经的和尚高人三等。吴芷渝两眼望着江面，月亮从山后飘了上来，仿佛一位公平的母亲，既不偏袒径路口，也不冷落老鹰跳，把两地都纳入自己的光照之中。陈林鹄的父亲死得早，他的母亲有眼疾，见风流泪，不流泪时眼睛上火，眼屎麻渣的。因为家道艰难，陈林鹄的妹妹没有读完初中就回了家，有一次砍柴时坠落悬崖，落了个走路不稳的病根吴芷渝心想陈林鹄心地善良，敢于担当起护卫家庭的责任，像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当吴芷渝看到月光铺满了江面，江面晃动的涟漪里跳跃其无数个月亮时，她想凝结在心底好长时间的困惑终于解脱了，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然后迈着轻盈的脚步回到了家里。

杨雨生长个子矮小，鼻子肥大，看人时，眼睛里流露出高傲的神色。陈林鹄个子很高，鼻子眼睛布局合理，很有吸引力。杨雨生来到吴芷渝家里，细语柔声，殷勤备至，吴芷渝面带寒霜，正眼不抬，杨雨生心知鸡蛋碰到了石头，没有了戏唱，戚然离开了吴芷渝家。陈林鹄看到杨雨生黯然离开的样子，心里高兴，赶忙来到姜水香家里向她求婚。吴芷渝故作淑女姿态，含笑不应，不巧被陈林鹄看出了破绽，穷追不舍。吴芷渝眼看陈林鹄好话说了几箩筐，心想故作矜持是要有限度的，如果再矜持下去，陈林鹄就会失去耐心，到头来自己会成为水中月，到时候会有人来欣赏你但不会来捕捉你。吴芷渝把握机遇，赶忙含羞答应，半年后和陈林鹄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尽管这时候吴芷渝的姐妹们把婚姻比作爱情的坟墓，纷纷从坟墓里走出来，吴芷渝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你们走出来，我偏偏要走进去。吴芷渝相信自己的婚姻是牢靠的，相信陈林鹄会在意自己的，她在心里说我要在爱海里幸福地畅游、畅游、畅游……

陈林鹄尽管极力运作，但最终无果，离开了村政府，怨天怨地，隐隐露出慵懒困倦的迹象来。吴芷渝见状，细眉紧拧，说我之所以选择你，嫁给你，图的是你心眼好，有家庭责任心，并不是图你当什么官！不是我说话刻薄，在官场里，村政府文书比病毒大不了多少，充其量是细菌而已，你又何必在意呢？陈林鹄把自己弄成了寡妇脸，阴郁地说你的话没错，可是话又说回来，病毒也罢，细菌也罢，总算是跟官场结了缘分的，不可以小视，治水的老祖宗舜，就发迹在耕田种地之中，俗话说山不转水转，说不准哪天会转到我身上也难说，我的脸上又没有刻着不当官三个字！

吴芷渝心想野心在某种层面等同于追求，丈夫有点野心未必就是坏事，就不做声了，抽时间替丈夫张罗妹妹的婚事。陈林鹄的妹妹长相不错，人也很能干，但是处了几个对象都吹了，原因在于她走路不稳，干活不便。眼看妹妹难以成婚，吴芷渝着急，就放出风声说愿意倒贴嫁妆。陈林鹄说你那么着急干啥？我们又不是养不起她？吴芷渝说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只管自己幸福，不管妹妹死活，不是我要撵妹走，而是妹有嫁人和做母亲的权利，为她谋幸福是我们的义不容辞的责任。歪嘴大妈是个媒婆，上门说我给阿妹介绍一个对象，他是家里的独根根，心地善良，脚勤手快，读过初中，会干木工活，家庭经济宽裕，阿妹嫁过去，保证吃香喝辣……吴芷渝笑着说好与不好，等我看看再说。吴芷渝随即明察暗访，知晓歪嘴大妈所说基本属实，不属实的是对方左眼睛受过伤，视力几乎为零，年纪比阿妹大七岁。陈林鹄说我阿妹如花似玉，嫁给瞎子，年龄又大了许多，我不同意，我宁可养着她，也不想让她受委屈。吴芷渝说陈林鹄，你说话要讲嘴德，人家是半个瞎子，俗话说得好，歪锅配歪灶，我觉得他们蛮适合的，至于年龄，不是大了许多，而是大了七岁，俗话金三银七，男人大几岁才懂得体贴女人，你难道要阿妹嫁个小男人不成？陈林鹄自知不是妻子的对手，赶忙改变态度，讨好地说皇后说了算，我不掺合，我不掺合。吴芷渝说你不掺合才是明智之举，我去跟阿妹说，阿妹感激嫂子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好，心想嫂子不会害我的，爽快地答应了婚事，过了几个月，高高兴兴地当了新娘，不过两年，她抱回来一对双胞胎儿子。吴芷渝逗着两个小家伙，看到妹妹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她放下了久悬的心思。等到阿妹走了，吴芷渝用手指头顶着丈夫的额头说我有眼力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婚姻这东西是容不得拖沓的。陈林鹄说看到阿妹生活幸福，我高兴呢！不过？我？吴芷渝立刻打断了丈夫的话，说陈林鹄，你不知好歹，真的不知好歹……陈林鹄眼看妻子发怒，赶紧说我投降，我投降，我说我过得很幸福，我说我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行了吧？

吴芷渝说这还差不多，伺候婆婆吃过午饭，叫老人家好好养病，背起女儿，说还愣着干哪样？跟我栽核桃去！陈林鹄说原来那几十棵，我还想砍掉呢！吴芷渝说核桃健脑补肾，是高档消费品，等到国家经济增长人们有能力消费时，核桃价格肯定会上升，我跟你说做事情要动脑筋，憨苦憨累是过不好生活的。吴芷渝在山里栽了三百棵核桃树，等到三百棵核桃树挂果时，核桃价格急剧上升，陈林鹄穷得只剩下钱了。

歪嘴大妈的丈夫得了重病，需要大量医药费用，吴芷渝听到消息，叫丈夫送两万块钱过去，陈林鹄说歪嘴大妈说话损人，帮她做甚么？吴芷渝说人家叫我水做的月亮，月亮什么时候计较过人间的过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