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哥 断 案
蒲江第一高峰,名字相当迷人——月南山。在朝阳水库未建成前,沿着两山夹峙的峡谷走进去,弯弯拐拐七上八下,如入无人荒林,不过偶然间山岭上也会闪现出一座座密林掩隐的白云人家。
在月南山半山腰上有一幢大房子,屋里只住着父子俩,父亲六十来岁,儿子四十来岁,每逢夜晚,两个沉默的男人各自叭起叶子烟,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打发着没有女人的凄冷日子。
那年,俩爷子兴高采烈地到公社去接知青,心想要是分个女娃子来就巴适了,可当父亲与那知青一见面,原来是个小伙子,他尴尬地一笑:“这下安逸了,一双筷子夹骨头——我们三条光棍。”
这知青是我的朋友,于是我也就成了他们的朋友。这知青叫我黑哥,他们也就叫我黑哥。父子俩话不多,一天到黑阴起个脸。
不久听说,从芦山逃荒过来的一位年约五十岁的女人,求他们收留她,父子热情高涨。女人在这缺少女人味道的家里住下,引出了一断难了的公案:父亲说要给儿子当妈,儿子说最好给老汉儿当媳妇,父子俩相持不下,闹翻了脸,接连几天连话都不说。
知青无计,进城搬兵:请黑哥上山。
我气喘嘘嘘地爬了半天山,天快黑了才赶拢。老太爷大声武气地指挥儿子到冬水田抓鸭子,儿子匍爬跟头地在田头蹍了半天,好不容易把鸭子抓到,老太爷亲自操刀,很英雄地一下把鸭头砍下,嘿嘿直笑:“我晓得,县上的同志水平高……,二天喝烧酒算我的。”儿子默默无言地提着那无头鸭身,“咚”的一声压到热气腾腾的锅里,然后坐在灶门前,细细地去拨鸭毛。旺旺的火焰,将这沉默的汉子照成了一尊红彤彤的铁汉。
父亲赶到坪上点燃了篝火,不久,漆黑一团的山影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游动火光,乡邻族里们来到了篝火边,大家围着熊熊的火堆席地而坐。一位精壮的中年人亮开嗓子说:“我们,今天,专门,请来了,县上的,黑哥……”看这阵仗,把我吓晕了,心头直打鼓,盛名之下,如何了案。
好在事先我问过那位大嫂的意思,她不开腔,只是摇头点头表达了意向,这下我心里有底了。面对淳朴而期待的山民,我说:“各位乡亲,人非草木,熟能无情?大爷大哥都是铮铮汉子。大爷不幸,尚有一子;大哥不幸,孤身无嗣。起先我问过大娘了,她的意思,只要大哥不嫌弃,愿给大爷当儿媳!”万籁俱寂的荒野里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大爷从火堆边猛然站了起来,骂骂咧咧地吼叫道:“怪都搞出来了,当妈不干要当媳妇。好嘛,既然是县上的黑哥断了案,我没得话说。你娃娃凶。”老汉指着儿子“我认了。”
鸭子熟了。一家人围在油灯闪烁的饭桌前。我接过大娘递过来的一海碗吊壶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心里总算有了一丝暖暖的热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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