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飞
盼望有林徽因那样的四月,活跃着情调的因子,温暖而又暧昧。四月来了,所有的憧憬在归途迷失掉了,让我无从寻得踪迹。
1.一棵木棉
狗不理哥哥始终走在前面,过了天桥,他突然转过身来,问我:“蚂蚁妹妹,当你到了四五十岁,是不是也会成天往脸上涂抹?”突如其来的问题,我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满眼里是他疯狂长出的胡渣,现在的他像一个小老头,瘦瘦的,脸上写满故事,故而他不得不将鸭舌帽压低,挡住了半边脸。
“我在柳州见到一个八旬的老奶,她特别爱惜自己的脸,没有哪一天不浓妆艳抹。于是我就在想,这是所谓的岁月不饶人吗?这就是女人天性里的恐惧吗?”他继续说着,胡渣跟随他的下巴一抖一抖,把落寞点点的抖了下来,落在我迷失的双眼。我转身,背对着他,于是看见了天桥那边开花的树,我指着它:
“是木棉吗?”
“是。”他说,“如果哪一天,你当上富婆了,能否送我一部车,让我穿梭在这座城里,像飞翔一样自由。”
“当然会了,别说是一部车,你要什么我都给。那时候,咱们就是共产主义社会了,我有的,你都会有。”他哈哈大笑起来,我不知道他是否想起——
我也曾这样白痴:“狗不理哥哥,等你真的发达了,能否以实际行动告诉我,什么叫高雅生活?”
“好,都给你。”那时候他的花店开张不久,他满面春风。
这样的对话,是流浪狗嘴里的那根骨头,舔来舔去,骨头也许早已没有了原来的味道,可是狗却恋恋不舍,未意识到,是自己在舔自己的牙印。
4月9日,向晚十分,我和狗不理哥哥,站在白沙桥南街头,对着一棵开得稀稀落落的木棉树,不着边际地聊着。倘若他感叹的是岁月,那么,岁月,就是璇儿脸上越来越密的青春痘,是诗姚苟延残喘的淘气,是小曦嘴里冒出的尖牙,是宝弟从二姐肚里的一跃而出。
(4月9日)
2.三篇小文
在车站溜的半个小时中,碰到了多年以前的学妹。人声嘈杂地,我正襟危坐,对着手机聊qq,逢人便说:“今天天气真好,正赶上回家。”
一觉醒来,车已进了收费站,翻看短信,想起了作品一事,便给文联打电话,说我准备去领样刊。
《都安文艺》春季刊发表了我的三篇小文,小说《弄落的酒屋》,散文《贝贝和旺旺》和诗歌《他乡今夜》。《弄落的酒屋》,我断断续续写了一年多,第一次为了我的文字寻找艺术的装饰,将我即将爆发的情感压制成了干粮,写成之后,挂在网上,接受众多网友的“评头品足”。而在《贝贝和旺旺》和《他乡今夜》里,我无法掩饰我的心情,原汁原味地倾诉,把面纱丢在风中,保留了心中的最后一块柔软地。
这是作品公诸于众以后我唯一能够做的解释。
作品的发表,没有给人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快乐,但可以小小的满足,比如领取稿酬,就跟半路捡到钱一样,尤其它正解决了燃眉之急的时候,你甚至会感激涕零。
《贝贝和旺旺》、《他乡今夜》,只不过是我长夜里打的几个喷嚏,无关周围邻里,无关国计民生,无关人生百态,深知它不足以占着这样一块版面。然而与文字有关的人,就像在遗嘱上签了“死后捐献遗体”的病人,因了这么一捐,小有一些名气,这以后,生前的喷嚏也都成了大家的了,因此我也不必太在意。
领取稿酬不是我回家的目的。人间四月,意在清明,将踏着纷纷雨花,祭酒祖宗碑前。然而路上奇遇此事,亦足以让人驻足。此时,最想一起分享的,是老三,她说:“开心满屋,等你过来。”
(2011年4月1日)
3.三句q语
小屋在一楼里,终日不见阳光,姐妹俩睡到日上三竿,肚子饿得不行,起来下面吃,电脑工具栏上,qq闪烁着。
大姐问:“你明天回来是吗?”
我立刻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想到昨天,在车上挨个挨个的告知——我在归途,独独没有告诉大姐。我开始害怕她有了不该有的情绪。
我回:“到老三这里一会儿了,等一下再过你那边去。”天地良心,我的有心欺骗,并不是无聊的捉弄取乐。
大姐:“你们俩怎么那么神秘啊?是不是都不把我当一回事啊?”我已经隐隐约约感到会是这样的后劲了。
果然,隐瞒她的代价,就是我过后再如何谄媚,如何修改陈词,也都于事无补。我发出去的几条信息,均无应答。
可恨,我从小没有怨恨别人的条件,长大了的现在,亦没有怨恨别人的能力。
大姐三句话,出于大姐之口,我随即想象到了她的内心以及她的表情,奠定了我回家的基调。
此三句话,并非缘于她的初衷,隐藏着三代人的典故,纠缠不清。我只恨自己,偏偏被缠住了,横竖都是死结。
此三句话,猜测着我和老三本来没有的阴谋,把我和老三心中潜藏的不情愿给勾引了出来。
我怀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理,拦截了正在摩托上风风火火赶回家的大螺,叫他带我们去k歌。虽然结果没有k成,但那一份诉怨无门的情绪,直接转嫁成了对大螺的经济剥削。
我想过去看璇儿,陪她玩,教她做数学题。可只能如此安慰自己“我只有一个头脑,两只脚,两天时间,而期盼我的人却很多很多。”我只能相信,璇儿越来越懂得如何设未知数,如何解方程。
我终究离不开谎言给我的安全,可是,愚人节在昨天,我不该把谎言带过来。
(4月2日)
4.二公里之遥
愚人节的玩味,依然在捉弄着我。
甜的来电将我和老三从床上弹坐起来,她的声音如同幽幽古堡下传来的咒语,她说:“老哥在车上被抢劫一空了,还断了一根手指。” 清醒过后的思考——倘若真是霉运,倒还不必太难过,只担心受伤另有隐情。
再也不敢多睡了,一心想着快点回去,剩下的时间,只能是去附近的二姐那里,看看一个多月的宝弟。没想到耽搁了一个多小时,宝弟饿了哭,拉了也哭,没事的时候也会哇哇几下,姐姐就抢着在她不哭的那几分钟内干活。这个小生命降生以后,诗姚就不能上幼儿园了,她像一只被锁进笼的金丝燕。在我离开那会儿,她似乎看到了笼门的打开,猛的扑腾着双翅,闹着要跟我一起。
我倔强地看着前面,生怕一回过头,就被她那难过的双眼给贿赂了。我急于回家,没空去看璇儿,直接去搭车,二级路很快到头,我希望剩下的二公里山路马上变得一马平川。
不由得问起大螺:“这二公里路什么时候开工。”他的回答跟不回答是一样的性质,好在我总算听明白了,不是工头要价太贵,而是村里某些人不紧不慢,或者不太赞同修路。只要大家意见统一,别说二公里,二十公里,工头们也会马上过来开工,最迟明年就可通车。
离家几步,就看到了老哥,气色没有太多出入,他只是在门口呆立,双手插进裤袋像是不愿意让人看到。忍不住想过去掰开看看,是什么利器伤了他的手指。
爸爸在酿酒,他翘着二郎腿,认真听着酒流出来的声音。我马上就想到了我虚构的小说《弄落的酒屋》,那个酿酒的俊生。爸爸虽然酿酒,但是,这酒很快就被喝干,不会囤积起坛坛罐罐,更不会打出弄落的品牌。爸爸酿酒,只为了清明这几天,大家能喝上。
我归纳了一个新词,叫做“二公里”。
回家难不难?难不在遥远。却难在离家的那最后二公里路。
修路难不难?难在不在险峰,却难在村民甲与村民乙思想里相差的那二公里……
一切的不如意,就差在那么二公里。
(4月3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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