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学自诞生之日，就饱受诟病，诸多其他学科的学者专家不承认教育学是一门科学性的学科。尽管经过夸美纽斯、赫尔巴特、杜威等诸多教育学家不屑的努力，教育学建立了一个较为完整的学科体系，但教育学的科学性和严谨性一直广受质疑，特别是它是否能算得上一门真正的科学。这一方面是因为教育学的学科基础缺乏，它的诸多理论基础都源自心理学等相关学科，另一方面是因为教育学缺乏理工科的实证性和严谨性，它更像一些知识的集合体，而不像一门学科。然而，教育学到底是怎样的学科？教育学是否是一门科学，或是否是一门学科，能否科学化，或工科化有待深入研究。

一、什么是教育学

对这个问题，迄今为止人们还没有统一认识，例如：前苏联的皮斯库诺认为：“教育学是关于专门组织的、有目的的和系统的培养人的活动的科学。”美国的亨德森认为：“教育学通常被理解为教的科学和艺术。”日本的田浦武雄认为：“对教育进行学术性研究并综合成一个理论体系，这就是教育学。”我国出版的各种版本的《教育学》，关于教育学的定义大同小异，比较典型的定义是：“教育学是研究人类社会所特有的教育现象（活动）及其规律性的一门科学。

人们普遍认为教育学属于社会科学领域，这是由于“教育学是研究人的教育的科学。教育是社会现象，而不是自然现象，所以教育学是一门社会科学。”　[1]但教育学到底是不是一门学科，或能否成为一门学科，这一点不是教育学自己说了算，也不是一些专家学者说了算，而是事实讲了算。在这一点上，关键在于教育学是否具有特有的研究对象，是否自成一体，和其他学科的区别点在什么地方。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如何，姑且不去揣测，事实的说明更有说服力。

二、教育学的特性

（一）研究对象

1.　和自然科学相比

关于教育学的研究对象，应该从它的任务谈起。教育学是用来更好地指导教育实践的一门学科。但教育实践和其他的科学及其实践活动在研究对象上具有本质的区别。其他的科学及其实践活动多以客观的实在物为研究对象，而教育实践则在于培养人，是以人的成长为根本目标，关注的是人的健康全面发展，是培养完整的人。教育学的任务就在于为教育实践服务，并在教育实践中不断丰富自身的知识，拓展自己的领域，获得长足的发展，反过来再更好地指导教育实践。因而，教育学和教育实践具有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正相关性。

2.　和社会科学相比

将教育学和其他社会科学比较的前提是，姑且把教育学不看作一种社会科学，或者是独特的、不同与其它社会科学的一门学科。从这一点上分析它们的研究对象可以发现，其他社会科学一般研究人的一些方面和相互作用，在其中一般是人是作为手段或工具而存在的，并不是目的。例如管理学，它的研究对象是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关系，但它的目标是优化实践活动，以达到组织效果最优化，实现组织利益最大化。而在这个过程中，人只是作为手段或工具而存在。而在教育学的视角中，情况完全是不同的，教育学研究对象是人，它的目标是人的发展，它是为人本身服务的，人是它的出发点和归宿点。在这一点上，教育学与其它学科具有本质的区别。

（二）规范化研究

在一定程度上，自然科学的研究对象都可以通过实证的方法进行量化研究，能够得出具体的数据，归纳出具体固定的公式和问题解决模式。面对规范化的问题，可以直接按部就班地进行计算或推演，进而得出正确的结论，表现出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性，具备一定的复制性，因而成为“科学”。而教育学则不具备这样的特征，教育实践更不能如此。因为它关注的对象是人，它的任务在于培养完整的人。而每个人都具有独一无二的独特性，即个性，在这一点上，教育学和教育实践都不具备复制性。从另一方面讲，教育学的研究更多的是规范性研究，是应该怎么样，应该怎么办的问题，而不是什么的问题。

二、教育学的科学定位

一直以来，教育学都在努力使自己科学化，说得直白一些，教育学有一种使自身工科化的倾向，总是寻求通过实证的研究来说明教育的问题，解释教育的规范性问题。

（一）教育学“科学化”的失败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冯特、伊曼、拉伊等人倡导的实验教育学思潮就曾风靡全球，影响甚广，对教育学的发展起到了相当的推动作用。特别是在科技主义盛行的今天，更是如此，教育科技取向的思潮此起彼伏。然而，时至今日，教育学依然没有能够科学化，依然没有能够像工科那样获得科学界的认可，其原因何在？

1.　科学的强势

众所周知，自从工业革命以来，科学技术作为一种生产力的力量不断显现，并越来越让人目瞪口呆，就连批评资本主义的马克思也不能不承认科学技术作为一种生产力的强大。特别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以后，这种趋势更加明显。在这样的背景下，人们对科学技术的迷信变得越来越无以复加，认为科学技术可以解决人类存在的一切问题，并将为人类创造更为美好的未来。因而，人们对于一切问题都追求科学化，更根本的是工科化，任何问题都企图通过实验和数据解决。在这种情况下，教育学的“科学化”也就不足为奇了。

2.　教育学的自卑

在科技主义盛行的背景下，教育学为自身不能完全的科学化而感到深深的自卑，在自身内部也有一股巨大的质疑声，它们怀疑教育学的科学性，甚至怀疑教育学是否是一门真正的学科，或只是欺世盗名的一些琐碎的知识而已，没有什么学科基础。这种面对别的学科的科学优势和自身不够科学的自卑感促使教育学研究领域的人们不遗余力地想法设法要将教育学科学化，并陷入一个深深的泥沼不能自拔。科学主义支配下的教育学工作者，无论是研究者，还是传播者，总怀有把教育学科学化的理想。他们以为只要将教育学科学化了，教育学面临的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但是理想毕竟无法代替历史和现实，而且科学并不是万能的。如果把科学作为惟一或最高的选择，那么教育学的确需要重新界定了。因为在科学的标准下，人类的教育精神财富多少有些“不伦不类”。殊不知，这本身就是缘木求鱼，这本身就无解，何以解得其他的问题呢？

（二）教育学的本质

事实上，科学不是唯一的价值尺度，也不是唯一的真理尺度，它本身具有很大而局限性，也带来很多问题，现在发展中的诸多问题足以证明。因而说一种理论的真理性的一个前提是必须限定一定的条件，离开一定的条件谈真理犹如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毫无意义。因而，在教育学的领域内，教育学有自己的条件和标准，不应因没能科学化而妄自菲薄，就像一个人不应因未能活成别人的样子而妄自菲薄一样。相反，教育学应该遵循教育学自身的规律，沿着自己的方向发展，而不是一味地模仿科学，更不应做理工科学的影子。

教育是一种社会现象、文化现象、交往现象等等，这就决定了教育研究的方式不可能是一元的。因此，片面地推崇教育学的自然科学化或者片面地抬高教育学的人文主义研究范式，都是不合理的[2]。

从目标定位方面看，在本质上教育学是独一无二的。虽然教育学的目的也像其他学科一样是为了指导实践活动，然而教育实践与其他类型的实践具有目标定位上的本质性区别。因而从这一方面讲，教育学的性质是值得反思的，教育学的发展方向是值得商榷的。至少教育学在模仿别的学科，特别是自然科学的过程中有丧失自我之嫌。

教育学很难形成统一的无懈可击的理论体系，有其学科性的局限。教育学没有自身的真正的理论基础，它的理论基础和学科支撑点多来自心理学、社会学、管理学等诸多社会科学，因而教育学是一门综合性学科，很难自成一格。同时，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它研究对象和目标具有不可复制性。教育学研究的内容十分庞杂，多为借鉴性、经验性的综合，而不是能够实证的推理和推演过程；教育实践的过程更是因材施教的借鉴与启发性的引导，具有很强的柔性和个性化特征，导致它具有很强的灵活性、自主性，同时也导致了它的不确定性和难以控制性，更缺乏相应的可预见性，而这些正与自然科学主导下的所谓的科学的核心特性相悖。教育学本身没有科学的核心特性，不论外界怎么改进和辩解，终究是无济于事的，教育学始终难以在自然科学主导下的科学领域占有一席之地。

本质上，教育学是一门系统性的经验学科。教育学的经验性质，是指教育学理论的内容有经验的成分，这经验成分就是人类在漫长的教育历史过程中，经过不断地尝试，在接受成功的激励和失败的惩罚之后得来的教育道理。教育学的内容不具有完全的照搬性，解决的问题不具完全的相同性，教育学本身缺乏自身的理论基础，也没有相应的规范化的公式和模板之类的自然科学化的内容。教育学所积累的教育知识、所探索的教育规律以及所研究的教育问题都只是经验性的。每个人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的教育也是独一无二，因而在教育和培养人的过程中不存在照搬的问题，每个人的教育只能借鉴先前的经验而已，并不具备复制性。教育学具有经验性质最大的意义，应在于深化教育理论来源于教育实践的观点。

事实上，教育学的性质具有多重性。完整意义上的教育学，既有经验的成分，也有哲学的成分，既有科学的成分，也有文化的成分。在今天，我们或许没有必要去费力构建一个单数的教育学体系，那就让教育学做多元化的发展，暂时接受一个非体系的教育学阶段。即便有了一个单数的教育学体系，教育学的多重性质仍是存在的。

相对于哲学，教育学属于具体学科。教育学反思当然也有别于哲学反思。从反思的对象看，哲学反思仅以思想为对象，教育学反思则要以已有的教育思想及其影响下的教育实践为反思的对象[3]。

教育学应该认清自己的学科本质，认清自身的学科特点，认识到自己的学科使命，坚持自身应该发展的方向，更好地指导教育实践，而不是一味地科学化，一味地以自然科学为样板构建所谓的科学体系。教育学的问题不是科学与否的问题，而是教育学没有解决好自己的问题，自身的问题没有解决好的时候，一切外部问题都不是问题。因而，教育学的心思不应该放在如何科学化，如何讨好某些人的看法的方面，而应该放在真正有价值的教育问题上，深入研究教育问题，注意教育和教育研究的特殊性和复杂性，避免用单一的眼光看待教育及其研究。只有这样，教育学才能够在人们完整的思维中获得发展，建立教育学自身的学科体系，自成一格，从而使教育学成为完整的教育学。至此，教育学自成科学；唯此，教育学方成科学；而舍此，教育学别无出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