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运输团的政委张小平生就一副铮铮铁骨的模样,由于他的严厉与冷峻,他的兵私下里喊他“军阀”,但他却一点也不知道。
有一天,他的勤务兵小王把车开到我家门口,兴奋地告诉我:“郝老师,《青藏高原》的作曲家张天一来了,政委让我来接你。”
一进团部大门,只见彩旗飞扬,一排排军车油光锃亮,草地上阳光下,政委与作曲家相谈正洽。
“报告!郝老师到。”
“来来来,介绍一下……。”政委笑容可掬地仪式了一番。
“张老师好!”我伸出手去,张大作曲家张开大手,面无表情地应声:“你好。”
“军阀”一下就毛了:“郝老师是我的哥们!”
这大概就是文人相轻吧,我想,不过,人家是大名鼎鼎的音乐家,有资格摆谱,我只好阿q自慰,释怀而安。
“郝老师,我想你们文人之间有很多共同语言……。”
“谢谢,不过,我不敢自诩文人,业余爱好而已。”
“你把《你曾告诉我》理解得这么透,曲子写得这么好,我是心悦诚服的。这是真心话。”
我顿感无地自容,慌忙打叉:“张政委,找个地方坐坐吧。”
“哈哈哈,真是站客难打发哈,走走走,到我办公室坐。”
二
上次,就是在这个办公室,张小平递给我一本刋物,洋洋得意地对我说:“上面有我的一首诗《邦达草原》,去年评了个全军金奖。”
哦,看不出来,这位纠纠武夫竟然是位诗人,我对他肃然起敬,认认真真拜读起文章来,诗景如画,撩动心性,真好!我脱口而出:“我来谱曲!”
他一听,急了,一把夺过杂志,说:“不行!诗是拿来读的。”
“怕我糟蹋了你的作品?”
“嘿嘿……,那,这样,我这儿还有首词,你拿去看下,看能不能谱曲,关键是看你能不能打动我?”
“考验我?”
“嘿嘿……。”
“初中快毕业的时候,我面临两个选择,一是考艺校,二是当兵,何去何从,举棋难下。当时,我和她有点朦朦胧胧的恋意,她,就是这首诗里的‘我’,义不容辞地对我说,要建功立业,去当兵!”小平一改昔日口风,满含柔意地讲述起来,“我从士兵开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去年冬天,在一个夜阑人静的时候,猛然想起了她,我马上四处打电话,最后得到一句话:她早就走了。这种结局惊天动地,这种感受催人泪下,我怀着一颗欠疚的心,一气呵成了这首诗……。”
说完,他关了电灯,站在夜色蒙蒙的窗前,深情地朗诵起来:
“你曾告诉我,
明天会更好,
明天在哪里?
你也不知道,
你曾说爱我到天荒地老,
天还没有荒,
地也没有老。
你曾告诉我,
明天会更好,
明天还未到,
你却远去了,
你曾说伴我到天涯海角,
我已到天涯,
你却在海角。
你曾祝福我,
一步比一步高,
高处回头望,
你随风去了。”
三
我深深地被他的真情所打动,他的吟哦声在我的脑海里荡漾起缠绵哀婉的旋律,夜不成寐,顺理成章,一首词曲相谐的歌产生了。
第二天,我问他:“想听听吗?歌谱好了。”
“不可能,你太应付我了。”
“听了再说!是我上来?还是你下来?”
“我马上喊小王来接你,等到。说好哈,你不把我唱服,《邦达草原》不得给你哟。”
这次是在他的宿室头,他神秘兮兮地把门一关,说:“只有我们俩个,你尽管抒情。”
“你坐那边,把眼睛闭到,听就是了。”
一个作词,一个作曲,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关门找感觉,这种情形在我是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说实话,心头还是多少有点忐忑的。
当我如泣如诉地唱起来,他老兄竟然像一尊如定的法师,含胸垂首,渐入虚无中,我偷眼一望,在那张横眉竖眼的脸颊上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曲尽无语。他长呼一声:“好……。”
立起身,拉开门,他大声武气地吼道:“小王!小王!”
原来这位性情中人要把我拉到酒楼庆功,他拍着我的肩说:“《邦达草原》非你莫属,走!喝酒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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