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鸟巢(小说四)春飞

发表于-2011年05月23日 中午12:38评论-2条

家星阿爸有很多很多的钱,起码能造一架飞机。 

家星是个早产儿,刚生下来都不会动,只有微弱的呼吸,后来总算被捧活了,他阿妈一想起此事就埋怨:“怀他时都没得吃几斤肉!”家星阿爸指着羊圈里说:“你看它没吃过几把嫩草,还不是生出肥羊来。”

家星三岁那年得了一场怪病,并发高烧,昏迷不醒,路过的人看了都很担心,他们说:“家星他爸,你给他炼一炼油锅吧,可能是邪魂附身了。”他阿爸不肯,他们又献计说:“去城医院看看,没准是普通病。”他阿爸还是不肯,认为城医院只会宰人。直到家星阿妈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他阿爸才拿了扇子,在家星周围晃晃,就像他给死人入殓时,先在死人头部画个符号一样。

当然,这是传说。家星已经成年了,而我和家都还是个屙尿打饼的小屁孩,但是我们对这些传言深信不疑。

先说家星阿爸吧。在弄落,谁不知道家星阿爸最能赚钱?他是道公嘛,远近闻名,久不久有人去世了,他去做大丧,便可赚一两百;谁家的小孩命犯将军箭,或者昼夜啼哭不止,请他去做一次“扫荡”,能赚几十至一百;也常有来请他算生辰八字,择吉日的,他不收钱,他们不好意思,一定要给一些,够他的油盐费,或者送他几包烟。家星阿爸不抽烟,他把烟收起来,谁烟荒了,就火急火燎地来跟他买。

在我们弄落这个穷乡僻壤,大家住的是茅屋,风一吹,茅草瑟瑟抖动着被掀开来,现出大大小小的漏洞,我们这里流行一句话“开门见山,不开门也见山。”你若不信,那就等起风的时候,选一个合适的角度,用整个视线俯视全弄落,看看这些茅屋是否像树枝摇撼下的鸟巢?然后你再注意是否有一个房子是另类的,它严肃地屹立风中,不卑不亢。那就是家星的房子了,他家的墙是用木板组合成的,其中还有一面,红砖砌成,在我们弄落,就数他家的房子气派。

家星阿爸能赚钱,大家有目共睹,家星阿爸的吝啬,大家也有目共睹,村里读过书的人说起葛朗台,别人就问葛朗台是谁,他们回答说就是家星阿爸,于是大家就会意了。

再说到家星。他有着卧龙诸葛亮那八尺长的身躯,但背有点驼,皮肤黝黑,人又极瘦,几乎只见一副骨架,像那些吸白粉的,可见传言不假。再则,家星总是怪怪的,他说的话,他做的事情,很令人恼火,我常怀疑他的脑子有病,而且是三岁那时被烧坏的。

比如那一次,我在家里写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我最爱吃的一种菜》,我是这么开头的:我爱吃的菜有很多种,比如苦麦菜、芥菜、韭菜,但这些都不算是我的最爱,我最爱吃的是芋檬菜。我写了第一段以后就写不下去了,停下来苦思冥想,家星突然从后面冒出来,一把抢过我的作文本,看了以后说:“嗯,不错,但是,芋檬菜是什么菜?”我指着门外的菜园说就是我们平常吃的那个啊,你家菜园大把都是。他很不满意地纠正我:“那是‘爱人菜’!”我一听,这菜名也挺有意思,就改了过来,又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写,他就教我,其中一段是这么写的:爱人菜跟她的名字一样诱人,她有着独特的味道,初次吃会觉得有点辣口,但是又让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吃了还想吃。我一看觉得他描写得很生动,就采纳了。没过几天,老师“啪”的一声把作文本摔在我桌子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我:有些同学,小小年纪就思想下流……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有“爱人”一词,是配偶的意思。

又有一次,阿妈叫我放学以后就去瓜岭割草,我走到半路时,遇到家星,他扛着一棵粗大的椿木,呼呼喘着粗气。为了不增加他的负担,我故意不打招呼,谁知道过了几步,他叫住我,一本正经地说:“刚才你阿妈叫我转告你,不用去割草了,在家做饭,今晚有客人来,让你把笼子里的那只母鸡杀了。”阿妈回来时,我正左手抓着那只母鸡,右手拿菜刀,阿妈吓坏了,肩上的担子一滑落,扁担就跟着来了,她说“你杀!你杀!客人来了我看你敲锅屁股!”

家星,他又捉弄了我!

我对家星的讨厌,就是源于他对我的种种捉弄,比起他阿爸的吝啬,我更加鄙视他。最让我气愤的是,家星从来不叫我的名字,而是叫我“猴子”。有一次我不服气,就跟他争辩,他说:“猴子都是在山洞里出生的,你也是在山洞里出生,不是猴子还是什么!喂,你这小猴子,干嘛不回归你的山洞去啊?”家星捉弄我的诸多事情,我都可当成他的幽默,挺多是讨厌他。可是,他叫我“猴子”,这是一个不容开的玩笑,他伤了我的自尊心。在我们弄落,“猴子”是瑶族的别称,而“瑶族”两字,我们一般是不轻易说出来的,除非那个人真的很弱智。 

我们弄落是十几户人家居住的一个小山寨,四面环山,山外还是山,大家都姓韦,是壮族人,传说祖上是山东籍的,我曾缠着阿妈问:为什么我们的祖先这么蠢,要搬迁往这么穷的地方,在平原不是很好吗?阿妈说,我们的祖上躲到山里来是有原因的,那个年代,战乱、抢匪盛行,虽然山里的土地贫瘠,但生活安定。后来我偶然看到了族谱,才知道,我们韦家村每个人的体内都流淌着韩湘子的血液,据说韩湘子当年被皇帝下令斩九族,他逃出城的时候,一耍滑,把鞋子脱掉了,再把鞋跟180度转身,迷惑了追兵,免了斩九族之祸。

我们弄落人是韩湘子的一支后代,弄落曾经是瑶族居住的地方,我们逃过来之后,就把土著瑶族赶走了,他们被迫迁往更深的山寨,那里条件更加恶劣,几乎是没有一条像样的山路,我们弄落人可以挑担子,两只箩筐,一条扁担,便可轻松搬运,可瑶人就不行,他们只能用背篓,一条绳子勒过额头,腰一挺,屁股一翘,双手抓住巨石慢慢攀岩,如履薄冰。正是这样的历史渊源,我们跟瑶家寨之间一直存在着微妙的隔阂,就拿我们弄落村来说,对于弱智者,大家不会说“你真蠢”,而是说“你很瑶”或者“你真猴”见到瑶人经过,我们一群孩子便手舞足蹈地跟在后面,油腔滑调地学着他们说话。这号事,家星也教我做过。而瑶家寨的人,路过我们村,是从来不敢上谁家歇息,讨一口水喝的。

明明是家星比我瑶,却让他把我当猴子来说,我是很不服气的。为此我更加讨厌家星了,我从来没有给他好话,他打招呼我也不理会,遇到他挑大粪走过我旁边,来劲的时候,我会狠狠地啐一口唾沫。

不是我小孩子见识短,也不是我对家星有偏见,不喜欢家星的人有很多,理由也是五花八门。比如芳妹,她说家星那双手总不小心碰到她的屁股,比如承欢,也曾几次被家星像拎一只猫或者一只兔那样,把他的耳朵拎得辣腾腾的。这么多人中,最咬牙切齿的要数家都了。

家都比我大三岁,是我的好玩伴,我们在同一个班。他从小就没有阿爸,村里人都说是被老蒋征兵带走的,老蒋逃往台湾之前,家都阿爸曾托人捎过一封信,地址是香港的。后来就杳无消息了,大家都不知他是死是活,但是家都和他阿妈一直都坚信他还活着。村里没人敢对此质疑过,但家星就敢,他常对家都说:“你阿爸肯定死了,说不定这会儿蚂蚁昆虫正在撕扯他的肉,他就算是活着也不会回来的,叫你阿妈另找个男人算了!”家都咬咬牙,愣是不生气。

家都开始讨厌家星是因为香港回归了,准确地说,是因为他看不到他阿爸回归了,而这与家星有关。

前面说过,家星阿爸是我们弄落最能赚钱的人。可是又因为他很吝啬,有人说他把钱藏到洞里多年,都发霉发臭了。人们都说,家星阿爸的钱是用来藏做古董的,实际开支还是家星操劳,所以在他家里,你几乎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唯一能显示他们富有的,是一台十七寸的黑白电视机。为了买这台电视机,家星跟他阿爸狠狠吵过一架,他阿爸还是不肯给钱,家星只好卖掉一批椿木。用他的话来说:“多看看电视,才能了解外面的世界,才能有好的将来。”由于还没通电,家星隔几天就得扛着电瓶去城里充,但是家星他乐此不疲。几乎所有的新闻都是通过他转播的,家星每次转播新闻的时候,眼神都是很特别的,那里面带着闪烁的得意,根本不像他捉弄我们时的一本正经。 

有一天家星出现在大家面前,他的左胸别了一枚画有中国版图的大扣扣。我阿妈天生就好奇,她问家星,你这是做什么,家星翻了翻眼皮,他说这你们都不知道啊,香港要回归啦。接下来,关于香港回归的消息铺天盖地,传遍大江南北,教我们书的老师也给我们发了版图扣扣,人人戴上。一时间,香港回归成了国内的最大新闻,但是家星并没有照着转播,他一如既往频繁地更换头条,比如,电视里的某某某长得圆鼓鼓的,像弄落的谁谁谁;或者,电视里的人喜欢在屋檐挂个鸟笼,里面往往只有一只鸟。有一天大家受不了了,他们说家星,难道电视里面没有具体说香港是哪一天回来的吗,家星抓抓头,想了好一会儿,他说:“哦哦,快了,快了,好像是明天,电视里说主[xi]会亲自带我们的军队到香港,把香港拿回来,香港的所有军队和人民也回来。”家星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就让人胡思乱想了,比如家都。

就在政权交接那天,家都说:“走,承喜,去家星家看‘香港回归’。”

我说:“有什么好看的,总之都是回归啦。”

家都无比激动地说:“我阿爸就要回来啦。”

我还是不解:“香港回归跟你阿爸有什么关系啊。”

家都说:“家星不是说了吗,主[xi]带着军队去把香港人民领回来,我阿爸上回捎来的信里说他在香港,没准现在他正在镜头上亮相呢。可是香港的人民那么多,我怕错过了,你跟我去,加上家星,我们三个人六只眼,肯定能找到。”

“我又不认识你阿爸的模样,没准家星也不认识呢。”

“我阿爸留下一张相片的,有点模糊,不过,家星能看出电视里谁长得像谁,他一定能认出我阿爸的。”

因为阿妈不同意我到处乱跑,我最终没有跟家都去,只能在心里祝福着家都,无论如何,一定要从潮水般奔涌归来的香港人群里认出他阿爸来。没想到才一会儿,家都闷闷不乐地回来,他说家星不让他进门,家都求他,他说我刚刚看了,没有你阿爸的镜头,家都还是抱着希望说,可能接下来就有阿爸镜头了。家星说那也不行,多人看电视就会多耗电,这会儿刚好是没电了。我和阿妈都不信,阿妈说昨天他刚刚充电的,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没了,不过你们应该知道他家的吝啬。

于是我跟家都溜到家星门口,我们想通过门缝偷偷地看,家星屋里静悄悄的,但是仍可以见到有白光的闪动,他果然在看电视,只不过没开音量。家都心急地探过头去,找他阿爸的镜头。我首先是注意到家星,他正襟危坐在电视机前,两眼直勾勾的,脸上带着痴痴的笑意,身子好像都绷紧了。我刚刚准备帮加都寻找阿爸,家都却死死拉住我,耳语说我们回家吧,我没反应过来,跟他推推搡搡了一阵,发出不小的声音,家星居然没有发觉。其间我看见了电视机屏幕,画面上一男一女紧紧地缠在一起,身上穿的很少,好像他们的嘴巴也是连在一起的。

我和家都逃也似地离开家星门外,一路做贼般的忐忑。

家都说:“这个死家星,骗了我。”

我:“哪里有什么主[xi],什么军队!说不定以前他说的新闻也是胡扯的。”

家都:“家星他真流氓!”

我:“他流氓不流氓我不管,好在电视上那个男的绝对不是你阿爸。”

家都:“我诅咒家星以后讨不到老婆!”

我:“就算讨到了也是个瑶妹!”

“对,讨个瑶妹,让他被笑死!

我把这事告诉阿妈,以此证明家星脑子的确大有问题。阿妈听了微微一笑,笑容神秘莫测,之后,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春天来了,要抓紧耕种,过了季节就麻烦了。”不仅我阿妈如此,村里其他人得知此事后也只是笑笑,然后往其他事情扯去,他们说:“布谷鸟叫,春就来了。”

这些人莫不是都被家星的坏脑子传染了,明明现在是夏天,天气比以往任何一年的都热,暴雨也异常的急。看看地里,玉米已经悄悄吐出了樱红的长须,山上的树木长得葱葱笼笼,被家星砍过的椿木桩上长了很多新枝来,林子拥挤了,里面潜藏许多黄鼠狼和画眉鸟。

不知何时开始,出现在弄落村的瑶寨人也像那些黄鼠狼和画眉鸟一样,渐渐多起来。他们一成不变地裹着头巾,不论男女不分场合吧嗒吧嗒地抽着腊烟,抽着抽着就鸭子拉稀般啐一口唾沫,嘴里叽里呱啦大声地操着瑶话,两个人的对话能把整个弄落村的人吵醒,这些都是我们弄落人向来不喜欢之处。不过,他们不像以前那样额头勒住背篓了,而是手里提着鸟笼和麻袋,肩上扛着猎枪,一路打来,把打死的黄鼠狼装进麻袋,活捉的画眉鸟就放在笼子里。首先好奇的是弄落的孩子们,他们忘记了手舞足蹈与油腔滑调,后来大人也加入了,在路上碰面,他们友好地问:“你这是往哪里赶?”再后来,有人请瑶人进屋里歇息,喝开水,我阿爸阿妈也包括在内。

后来回想起,我便对瑶人肃然起敬,因为他们在跟弄落人交流时讲的是壮话,而弄落人半句瑶话也不会。不过当时,我没有发现这些,由于有了“家星讨个瑶妹”的诅咒,我和家都就会轻易地把家星跟瑶人联系在一起,即使没有瑶人经过,我们也会从家星身上看到瑶人的样子来。

然而,没有人因为我和家都的反对旗帜而讨厌家星,相反,大家对家星的关注也像林子里的画眉鸟和黄鼠狼一样多起来。我路过,听到大家在聊家星,他们说:“风调雨顺,会有好收成的,就看家星如何抢收了。”我没有兴趣听,继续走,接着又听到他们说:“承喜阿妈真有办法,总能找到般配的人儿。”这回我好奇了,从他们的话里,我大概知道,原来阿妈给家星物色了对象,是个瑶寨的妹子。我告诉家都,他连连拍手称好:“这就对了,希望家星相亲成功,我们去给他闹洞房,祝他们白头偕老,早生瑶子。”家星总算有一件让全村人都期待的事情。

这是家星第一次相亲,天刚刚亮,瑶妹还没到,家星就来帮我阿妈忙碌了,杀鸡,烧饭,他抢着做,他把我赶到一边,把阿妈分配给我的洗菜扫地任务揽过去。闲着没事做,我就注意起家星来,他的头发是新剪的,比以前的清爽许多,抹上水,梳成三七分,衬衫的袖口虽有点脏,但可以看出是新买的,皮鞋也是锃光瓦亮的。我蓦地发现家星除了脊梁骨有点弯,其实还算长得俊,就连那黝黑的皮肤也散发着诱惑的味道。

阿妈让家星待着,家星说我一停下来心里就疙瘩,阿妈又说:“到时候我踩你一脚,就算是暗示。”家星得了要领,放下切肉的刀,才进正堂,迎面撞上了进门来的瑶妹,家星脸腾地一红,急忙退回里屋,胡乱地往灶里添柴,在开饭之前,他再也没出过里屋。那个瑶妹坐在正堂里,没等阿妈催,我自己给她送去一杯开水,她友好地推辞着。这时候,我才正视到她。

说真的,若不是事先听说,打死我也不相信她是个瑶妹,包括躲在门外偷瞧的家都,他说她长得像山上的泉水,静静的,双眼清澈明亮,举动一下,如被风挠,一荡一漾的,活泼动人。我说她像山上半熟的毛桃,别看青青的,切开来,白里透红,煞是可人。家都说她的手白白嫩嫩的,一定像黄鼠狼那毛茸茸的毛发一样好摸。我说她的声音像后山的泉水,画眉鸟再会叫也不过如此。

那天的座次我记得很清楚,我在阿妈左边,阿妈右边依次是家星和瑶妹。吃饭是关键的时刻,我不敢乱来,夹了块鸡腿默默吃,心底却总盼望着能发生点意外。抬头看看,家星的脸红红的,像个醉汉。实际上家星是不会喝酒的,每隔一会儿,他就往瑶妹碗里夹一块肉,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己的碗,嘴巴翕动几下,才含糊吐出两个字“吃啊”。我心里一阵窃喜,掩嘴笑,阿妈说暗示他,原来是暗示他给瑶妹夹肉。

吃到一半,家星的手突然剧烈地抖起来,他快速夹肉,唯恐不及地堆在瑶妹碗里,就差没把整盘肉端起来,他的脸更红了,红得发紫。阿妈停了筷子,愣愣地看着他,嘴巴大张,能塞下一个鸭蛋,她的脸是绿的。

真是奇了怪了,我看向桌下,哎哟,好家伙,一条小黄狗正踩在家星左脚上,吃家星丢掉的骨头。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吧唧吧唧两下,尾巴晃悠晃悠,后腿踱踱。我认出它是家都的米米,果不其然,家都坏笑的脸堵满了我家墙上的洞。我捂住嘴巴,把碗一推,跑了出去,跟家都狂笑,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相亲以后,那个瑶妹像过冬的昆虫,销声匿迹了。村里的人问我阿妈,你这个中间人怎么回事啊,有了上文没下文,做了铺垫没呼应。阿妈缄口不答,他们又问,那个瑶妹怎么样,阿妈说你们不懂得自己问家星去吗?于是他们就去问家星:“家星,什么时候落实啊?红包我都准备好了。”家星没听见,他们又问一次。家星说不合适,他们刨根问底:“哪里不合适呢,是你嫌弃她,还是她嫌弃你?”家星说得响亮:“我可不要瑶的!”他们又说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家星挺起胸脯:“不急,年轻着呢。”家星挺起胸脯的时候,他的脊梁骨居然也挺直了。

家都问我你信家星的话吗?我说不信,他明明知道人家是瑶妹的,他要是不喜欢为什么要等到相亲以后呢,家都也不信。在我们眼里,那个瑶妹就像是一场病,我们亲眼看见家星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过程。倒是这场病,使我们不再喜欢诅咒家星了,没有人知道家星相亲告吹的原因,家星自己也不知道。

有些事情越是无解,越有人喜欢凑热闹。弄落的人就是如此,他们还善于总结,传言就此开来。

“瑶人好着呢,会生活,担子能挑,背篓能勒,不论男女,而且人家女的长得也不赖。”

“瑶人狡猾呢!让画眉在笼子里叫,引来更多的鸟,这一招是他们发明的。”

“瑶人有心呢,你要是去他们家,他们非要留你喝酒,不醉不归。”

评论的结果是:家星确实跟瑶妹不搭调。

传言飘进家星的耳里,他无动于衷,别人却不作罢,芳妹阿妈又牵了几次红线,当然不是瑶妹,但也没成功,家星总是临阵出意外。村里人又疑惑了:瑶妹不合适,其他人也不搭调,家星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姑娘?

家星若无其事地过着他的日子,该挑大粪的时候就挑,该砍椿木的时候就砍,有时候也会把几岁的小孩逗哭。除此之外,他对电视更加热爱了,一天能转播好多新闻来。电视里的人爱养小鸟,家星卖了几棵椿木,跟瑶人买来一只画眉,起初他挂在床头,后来嫌画眉叫得太烦人,又移到屋檐下。

这回,大家都相信了:原来家星真的不急!既然他不急,我们急什么!火都不热,难道火灰还能烧死人? 用家都的话——给家星物色对象,那可是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家星的冷屁股啊,没意思。

话虽如此,见到合适的姑娘,大家还是闲不住的。芳妹年初二回娘家时告诉家星,她那村有个寡妇,三十四五岁,人长得不错。家星答应见面,临场却来个“望寡妇而还走”,他远远看到寡妇带着个小女孩,就转身回家了,他甚至很气恼,说芳妹怎么给我介绍不七不八的人,我家星又不是穷光蛋,娶不起,要凑合一个拖油瓶!芳妹却不气馁,她飞快地拔下家星的一根头发,说你看看你看看。

的确,芳妹比家星小八岁,孩子都冒牙牙了,难道家星还不该长白发吗?但他很乐观,手挥过头顶:“不急不急,这事急不来,古农说‘你忙我不忙,忙忙不成事’;电视里说‘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反正总会有的,区别不在有无,在于先后。”

家星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头发,芳妹这一举动,让家星如梦苏醒,他虽然嘴上乐观着,行动上却有所改变。

他在镇上遇见家都,身边还有几个姑娘,就悄悄跟家都说转让一个给我。家都乐了:“好啊,随你挑,你看中哪一个?”家星背着手跟在一个姑娘后面,从街头到巷尾,走遍了镇上的几条街,就是没说一句话。回来以后问家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家都火爆了,破口大骂:“我还想问你呢,我莫名其妙被她骂了,她骂我让一个尖柳(小偷)跟在她后面,像牛屁股后面的苍蝇,走遍了几条街也甩不掉!我说你怎么那么笨呢,主动说一句话会要了你的命吗?”家星脸又红起来,他说:“她一直走在前面,我以为她要买东西,不敢打扰,谁知到她什么也不买。”

“你猪脑吗?牛生出来的是牛,葛朗台的儿子还是葛朗台,难怪人家叫你尖柳,你不懂得上前一步告诉她‘你要买什么,随便挑’吗?拜托,头发都白了,还当你十三岁小孩一样害羞!实在太怕了,以后就带一瓶酒,壮胆!”家都现在长大了,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被骂后的家星缩在家里足足一个月,他让村里的小孩帮他拔白发,那些小孩被他捉弄过,不肯听,他就说“帮我拔五根白发,就得吃一颗糖”。那些小孩一拥而上,拔得不亦说乎。

家星的白发总是拔不完,今天拔了这根,明天又长出另一根,他揣摩着这不是办法,好几天不叫小孩们拔白发了。可小孩们还想吃糖,就去找家星,一路嚷着回来:“家星又跟他阿爸吵架了,家星又跟他阿爸吵架了!”

大家问都吵些什么,那些小孩你一言我一语,手舞足蹈,像学瑶族讲话那样,把家星和他阿爸吵的话都搬过来。

家星阿爸:“你卖,你卖!这些椿木都被你乱卖掉了!卖完了我看你卖床腿!”

家星:“你攥着那钱像鬼抓糯米饭一样紧,我不卖还能如何?”

“若是干些正经事,卖掉几根还值得,你拿钱做什么用?”

“染发呢。”

“停……家星他真染了头发了?”承欢阿妈禁不住问。

“是啊,他的头发黑黑的,好像用碳素墨水泼过。”小孩异口同声,又接着手舞足蹈。

家星阿爸说:“钱都让你花在不七不八的事情上,讨个媳妇来得实在!”

家星说:“那也得先染头发啊,你以为像你买牛买马啊,讲好价,准备好钱,就去牵回来。我告诉你,就算是买牛买马也要相中才行呢!”

“停!停!”芳妹阿妈打断,“‘就算是买牛买马也要相中才行呢!’这句话不是当初我跟家星说的吗,这回让他引用上了,看来还真受到点化,哈哈……”

家星和他阿爸吵架以后,村里人聊天时总会不知不觉聊到家星。他们从泉边聊到地里,从饭桌上聊到入睡;从冬天聊到春天,从夏天聊到秋天,不论聊什么,不论何时何地,少不了家星的话题。家星在不在一边已经不重要,他转播的新闻也不重要,家星,随时都会成为大家的新闻嘛。

弄落的新闻就像莽原荒草,是季节性的,春风一来,它们疯长,秋风一至,吹枯拉朽,到了下一个春天又一波一波的绿。现在是秋天,放眼望去,漫野枯丛,弄落的人又开始抢着储存茅草,他们在草莽里相遇,搭讪道:

“你也来啊?”

“是啊,我家东面墙,让风吹了一年,茅草没剩几根了。”

“是啊是啊,我的还不是这样。你看看这天气,哎,昨晚我看到白云把天割成两半了,老人不是说嘛,白露。你别看现在晴天,晚上霜降得重呢,那风凉飕飕的。”

“唉,要是能像家星家那样,有木板或者红砖,管他什么冬天西天,根本不用急……”

“你别说,就算有砖墙,也得急,冬天马牛羊要吃,我看家星他就没闲着。”

“是得急着嘞……”

不知有谁冒出一句“你看家星都急了,我们能不急吗?”

“不适时忙碌,再急也是枉然啊。”草莽里顿时笑声一片。

秋天过了,家星这个新闻被另一个新闻取代了。瑶寨来了个人,说他们村出了个大官,争取得修建一条柏油路的指标,资金也申请到了。由于这条路是要先经过我们弄落,再到他们瑶寨的,需要两个村合作,每户再捐出一万块钱,才能把路建好。消息带到,我们弄落可就沸腾了,像当初香港回归一样沸腾,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掏一万,得一条路,值!”

“一万算什么,几万我也掏,这条路一通啊,再雇辆车,把那林子里的木运出去卖掉,还不把这几千赚回来了?”

“说不定到时候因为这条路,大家都有新的财路呢。”

“先不说财路,光说走路,想想,这条山路我们走了半辈子,谁走过不得苦叹一下,累死人哪!一万块钱,是该舍得的。就当作讨个媳妇吧,哪能不舍得花钱。”

“你这比喻太好了,想想也是,好多姑娘不肯嫁过来,还不是因为我们这里交通太烂!”

修路一事决定下来,家都便带头集资,我们都交了钱,就差家星一个。家都上门催,这时候他才发现家都的门是紧闭的,只有屋檐下挂着的画眉鸟冲他叫唤几下,笼子里一粒米也没有,因为是冬天,很多鸟都潜藏起来了,那只画眉孤单地叫唤着,就是引不来一只鸟。

若不是要修路,都没人注意到家星好长时间不露面了,这会才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他,大概是在一个月前。这么说,家星还不知道修路的事情呢,这可是个问题,没有人敢代表家星说话,同不同意修路,还要等家星回来表态。可是,谁知道家星他去了哪里呢,又谁知到他什么时候回来?

有人说:“再等等吧,谁不知道葛朗台,对他们来说,一万块钱多着呢?”

有人说:“不等了,我看修路对家星最有利,这路一通,姑娘们恨不得半夜嫁过来呢,家星绝对双手双脚赞成。”

“话虽这么说……”正议论着,家星出现了,他是从镇上回来的,风尘仆仆,我们急切地把修路的事说给他听。家都一口反对,我们纷纷劝他,又把修路对他的好处一并拿了出来,让他知道修路是划算的投资。

家星说:“你们怎么这么落后啊。花那么多钱去修一条柏油路,还不如把房子迁到公路边。如果要讨媳妇,那就更要搬家了,搬到公路边上去,这才是投资,懂吗?”

我们惊愕不已,说:“家星,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远见了,好事,那你是打算搬家咯?”

家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知道我这个月去哪里了吧,我就是忙着新房这事,知道我买这块地皮多少钱吗,七万,整整七万!我马上就建新房了,在二级公路边,我要建三层的楼房,装修豪华的。” 家星说的有点逻辑混乱,我们听得不是很明白。

“哇,七万!家星,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你阿爸知道吗?”

家星瞪大眼睛:“他何止是知道!知道我买地皮的钱从哪里来吗?从我老子的存折里拿的!”家星不说 “阿爸”了,他改成“老子”,镇上的人都叫老子的。

面对家星突然的财大气粗,我们宁可相信是家星自己赚了七万,也不愿相信是他老子存册里面的七万,家都退后几步,从头到脚打量家星。

“嗯,满面红光,两眼放亮,家星,一个月不见,你真学会喝酒啦,连话都这么会说!”

“这有什么,人生在世,就要喝酒,不喝酒不行,不喝酒别人看不上你……我跟我老子说,我说……他就同意给钱了。”

“说呀,你到底是怎么说服你老子的?”我们还是比较关注这件事。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告诉你们呗。北京奥运会,懂不?”家星还学会卖关子了。

“这跟奥运会有什么关系?”其他人见家星答得牛头不对马嘴,觉得无趣,散了去,剩下我和家都。

“北京奥运会,他们搞个鸟巢,知道鸟巢是什么吗?说白了就是体育馆,供人打球锻炼身体的。”

“说这个做什么呢,你还是说说你老子怎么就答应你买地皮吧。”

“你懂什么!电视里说北京搞奥运会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想借着奥运会谋发展。知道搞个鸟巢要多少钱吗?上亿呢!中国为什么舍得花这么多钱?到时候,人家老外来中国,不止是看奥运,还要观赏鸟巢,人多了,就有经济。这就叫做投资!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醉翁之意不在酒’,对!就是这句,说到酒,嘿,男人可要学会喝酒嘞,不喝酒,就不会说话,就没有姑娘看上……”家星得意地笑,还说,“我要建三层楼,里面贴满瓷砖,装修豪华。有了房子,我就不愁媳妇不来,国家搞个鸟巢,我也搞个鸟巢。”家星嘿嘿笑着。

我们终于确信家星酒喝多了,看他说的话狗屁不通,毫无逻辑,就都走了。我们甚至怀疑,家星买了地皮,是否有这回事。

我们弄落所有人忙于修路的时候,家星也忙着他的“鸟巢”。他在工地上搭了个帐篷,把家什搬了过去,才打好地基,就把弄落的老宅拆了。每隔几天,他都会进弄落村一趟,每次进村,都是满身的酒气,待上一两天,到处串门,热情地邀请我们去参观他的“鸟巢”。问他进村有何要事,他说在城里待久了,进村旅游啊。再问镇上怎么样,他说:

“去镇上好啊,去镇上就是好!”

“去镇上怎么个好法?”

“镇上兄弟多,平时喝喝酒,有事的时候一招手他们就来帮忙。”

这话我们听得很不舒服:“这算什么,我们弄落才够兄弟呢,平常不喝酒有事一样帮忙。”

家星说:“镇上姑娘多,你只要拿钱在他们面前晃晃,他们就靠过来了。”

我们就笑了:“家星,以前给你介绍的那些姑娘,不用拿钱晃晃,人家只求你说句话,你怎么就不说呢?”

家星:“怕什么,咱有的是资本!养几件拐(女朋友),小意思。再过几个月,‘鸟巢’封顶以后,我要摆酒席,到时候,请你们来喝,也请镇上那些兄弟,顺便招几个拐来。”

“家星,你有拐了?还几件呢!你知道‘件’字何来的吗?人家那些大老板,抛金撒银,玩的女人数不胜数,才以‘件’计算,你也用‘件’!”家都继续笑他。

“有什么!‘鸟巢’封顶以后,‘件’字何难!”

家星的话说得越来越响,他一转身,我们就连连摇头,要不得了要不得了,这家星,怎么喝成这样,以前他可不会喝酒的,怎么一去镇上住,就满口酒话。

你还别说,家星酒话归酒话,还真有这么回事。那条柏油路蜿蜒着修到弄落村口的时候,家星开来一辆半旧的摩托车,停在柏油路末端,然后走进村来,他逢人便说“鸟巢”封顶了。家星把我们弄落所有人都邀请过去。

我们住在弄落这个穷乡僻壤里,根本没有机会去北京,不知道北京的“鸟巢”是什么样,但是我们见到了家星的“鸟巢”,我们就相信到北京了,我们是看奥运会来的。我们在“鸟巢”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啧啧称赞着,虽然它长得四四方方的,高高耸立起来,不像鸟巢,但怎么说也够气派。你看那房间,宽敞明亮,再看那地板,贴上上好的瓷砖,滑亮滑亮的能照出人影来。我们甚至替家星想好了,如果他的拐是臭美型的,那也不用再多此一举安装镜子,直接对着地板照得了。“鸟巢”旁边还有个车库,里面停着几辆七成新的摩托车,曾经听家星说过:奥运会过了,鸟巢还可以拿来当展览馆。看来家星也预备搞“摩托车展”。

家星捉住了我和家都,一定要跟他喝同一桌的酒,年轻人嘛,应当陪酒。他向我们介绍说:“这是我在镇上的兄弟,叫罗九,很铁,随叫随到。”又向那些兄弟们介绍:“这是我在弄落的老乡,家都,成喜,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家纷纷举杯“祝贺祝贺!”家星酒过三巡,开始大喊大叫起来:“这样喝酒怎么行呢?来,改用碗装!是兄弟,就喝!”

“鸟巢”来了许多人,热闹极了,有好多我们弄落人不认识的,我左右瞄瞄,不知道哪个是家星的拐,正想问家星呢,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了,只听到喇叭声。

一辆小车缓缓停在大门口,车上有“公安”两字,车门打开,走下四个穿防弹衣的家伙,两个进了车库,另外两个长得比较壮的,径直走向我们这一桌。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后退的,挪凳子的,让出了一条通道。

家星还在举着那碗酒,他说:“你们什么回事,怎么不喝,还是不是兄……” 那两个公安走到家星身后,一个捉了他的双臂,另一个按住双肩,一回两回,手铐铐上。家星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激怒了,他乘着酒劲挣脱着,破口大骂:“操你们妈!为什么要抓我!”镇上的人骂人,常用“操你妈!”

另外两个公安从车库里推出一辆摩托车,家星挣脱得更厉害了,他大喊:“哎,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要用摩托也要先认主人啊!”

一个公安说:“当然要认主人,这不是你的车!” 

“是啊,这是我兄弟罗九的车,他借我车库的。”

“窝藏,也是罪。带走!”一个公安把手一挥,家星就被扭送上他们的小车,那辆摩托也被推走了。家星的声音歇斯底里传过来:“不要抓我啊,我什么也不知道,要抓也该抓罗九,是他把车放在我这里的!”

罗九?我和家都回过神来,到处寻找,可是罗九早就没了踪影。

人群里开了锅,议论纷纷,我们弄落的人说:“我不信家星有这个胆,以前他见了女人还要拐弯呢?”“那些我们不认识的人就反对:“难说!他不偷,哪里建得起这么大的鸟巢?”“怎么会呢?他老子有钱,可以造一架飞机!”我们说。

不知谁说了一句“该回家了”,于是人群渐渐散去。

我和家都被家星灌的酒太多,腿骨软绵绵的,走在二级路上,没了劲。弄落的其他人,芳妹阿妈,承欢阿妈她们不喝酒,却也软绵绵的,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芳妹阿妈说只要家星不偷,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们走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看,我们甚至坐在二级路上等,期盼着能看到家星回来,可是,一直到天黑,家星的门前仍是静静的。

晚风吹来,我们只感觉到脸被猛烈地吹,吹得人头昏昏的,却没有听到树枝的摇晃,环视四周,哪里有什么树木,家星的新房突兀地伫立在路旁。

家都说:“成喜,你说家星的房子长得像什么呢?”

我说:“这不废话吗,鸟巢鸟巢,当然长得像鸟巢。”

“不对,你再看看。”

“难道还能像皇宫?”我嫌家都罗嗦。

“错!鸟巢是茅草结成的,轻飘飘的,风能吹得动。它不像鸟巢,倒像家星老家屋檐下的那个画眉鸟笼?”家都指着那一排防盗网说。

“哦,还真像呢,鸟笼装画眉,引来更多的画眉,这可是瑶人发明的。”我恍然大悟。

“别待着了,回去回去,净是酒话!”阿妈们催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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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立风推荐:水做的月亮
☆ 编辑点评 ☆
水做的月亮点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鸟巢的故事,给人启示多多!小说文笔细腻,情节丰富,人物个性刻画得饱满而鲜明。属再发作品,推荐了,问好作者,期待更多佳作!

立风点评:

鸟巢是茅草结成的,象征着人类最后的家园,本真原始的生活状态。小说写的弄落,是壮族人和瑶族人生活的地域。小说围绕家星的故事娓娓展开的一方水土的人情世态。作者文笔沉静,诗意。出彩的富于象征意味的主题。都给人以美的享受,推出共赏!

文章评论共[2]个
绍庆-评论

期待首发作品!问好!at:2011年05月24日 清晨6:40

春飞-回复“首发”?“再发”?我弄不懂诶? at:2011年06月16日 中午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