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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 园 陪 客 (散文)金矿

发表于-2011年05月23日 下午4:14评论-1条

梨 园 陪 客 (散文)

金 矿

我是一直从事研究白马湖畔水乡南闸乡土民歌工作的,也喜欢经常收集一点关于民歌和民歌外的故事。关于民歌进淮剧也进行过考证,曾从淮剧老梨园们口中得知一点关于乡土淮剧幕表戏传承和沿袭情况,但多是残枝碎叶,因为我对他们行内生活了解太少,还有幸在二十多年前曾遇到一位“梨园陪客”,他向我提供了好多这方面的珍贵资料,让我认识了民歌与淮剧,这里倒有一个很有故事的故事,不妨记述如此,供读者诸君欣赏。

民歌田园的南闸由于浓缩地沿袭流传着很多首乡土民歌而出名,因而在民歌的土壤上从很早起也就出现了乡土民歌的表演团体。在淮剧还没有形成风格之前,南闸就有三班“门叹词”家庭表演队浪迹演艺江湖,当时实际还只是一种近似讨饭的乞讨表演,有几家出半升粮食就能唱上两段,混口饭吃,这应该是淮剧演出团体的前身。这三班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就形成雏形格局,其中有一家老艺师是武生出道,在淮北远近很是出名,名声逐步延伸到江南都市及上海,与淮剧著名表演艺术家筱文艳的父辈结拜师兄弟,只是早年家道贫寒,娶了哑巴媳妇,不能继承梨园从艺。旦角缺少台柱,这样在上海滩及江南码头就很难站稳脚跟。为从长远考虑,他收养了一个被遗弃的五六岁丫头片子,从小就教其戏文学唱,重点培养,以便将来在家庭班走红。

这些艺人家庭是从不注重让小孩学文化知识的,到八岁时这个小女孩就很聪慧,学会好多程式唱段,嗓音很好,也受妆,上台演出也能进入角色,很受观众喜爱。因此也就有了“八岁红”的艺名。这个“八岁红”向来特别倔强,有了一点本领,养父话都听不进去,不接受家庭管教。在十二三岁时就有了红尘非议。当时父亲害怕她远走高飞,就把她许配给一个在戏班挑衣担的小伙子,这小伙子是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孤儿。为了避免是非,再说当时大城里战乱,城里人都到乡下跑兵荒,戏班只好常年跑到淮北偏僻乡下唱散场。

这一说已经到抗战后期,他们在淮北的盐河里村小学馆门前唱戏,晚上散戏后稻草铺都打在学馆的教室里,这学馆有一个十五六岁小先生,家是盐城一地主后代,因共[chan*]党批斗地主,这地主老子害怕儿子受到牵连,就把他送到这里的亲戚处教小学生。半夜里那“八岁红”就偷偷溜到小先生房间上了床。这个小先生也许还不懂这男女之间事情,就稀里糊涂地过一夜,天没有亮,“八岁红”就又秘密回到大宿舍。其实这件事本来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应该说是不会有影响的。

一说到几年以后,建国了学堂都被国有化。这小先生因为姑父是盐城师范校长,被拉进师范速成进修,做了一公办教师,便准备谈恋爱结婚。没有想到校园一天来了一对陌生的母女,那少妇女子看去还不到二十岁,小孩已经有七八岁了,拖住这位小先生,叫这小孩同小先生喊爸爸。这小先生一头雾水,说连你这大女子都不认识,怎么会有孩子呢?原来那女子就是“八岁红”,于是就和小先生耍起泼来,说你这砍千刀的真不讲良心,我十二岁就被你破过身体。说你在那个学馆里和我上的床,还赖账。这小先生也是有理说不清。

因为建国后戏班子被改造,八岁红没有戏唱。想到了有这曾一夜之欢的情人,也就盯上来了,其实这女戏子究竟有多少情人可能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父亲做主的那个男人老实头能过日子吗?没有办法这个小先生只好稀里糊涂收养了她们母女俩。过了两年日子,外面对唱戏的宽松一点了,她们母女又离开了这个小先生。走到哪里,没有音信,这小先生也不知道。

有几年这小先生日子也不好过,因为家庭成份牵累,父亲被镇压了,家庭败落了,其姑父也受到新政府的排斥被管制,不让他教书不发他工资,做一个学校打杂的工友,在受管制之列。也没有再找到一个称心的女人,独和尚一个孤身过了几年。

这一说,光阴荏苒,时间又过去了十多年,这小先生已经人到中年,政府又让他恢复教了书,这时的他毕竟是受到打击思维有点僵化,只能教低年级课,没有想到“八岁红”的女人又带来一个孩子跑来找他,说这孩子也是你的种,现在荒年我们只有来投靠你,没有办法,被不住这凶悍女人的纠缠只好又接受了这一对母子,原来那个大女儿已经出嫁了,接着大女儿也同他有了来往。他自己也感到窝囊,对一个女人自己怎么就没有一点主动权。从那以后,他又过了几年窝囊日子,工资一发下来,就被女人拿到手,上街买菜。只过十天工资钱就没有了,又要这小先生借债,不然女人就又出走十多天,留下受罪的他。几乎让他受不到温暖,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这位小先生后来染上一种传染病,上边领导不许他再教书育人,病退回家。

病退回家没有住所,当时正逢文艺复兴第二个春天。那些草台班艺人都自行组织起民营剧团,在民间又唱起了幕表戏,“八岁红”还不太老,肚里有几出戏还算是小剧团的名角。这“小先生”也转眼成了老先生,没有事做只好做“八岁红”的陪客,天天无所事事跟着剧团走,算是在乡村到处跑的流浪客。

一次小剧团来到我们公社演出,我是文化站长,少不了同剧团打交道,当然也就结识了他。我感到奇怪,我说你怎么没有安排角色呢?他也很真诚,说自己不懂得这种乡土艺术,只能每天陪着他们。也许是和我文化投缘吧,在闲暇时主动谈出他这一辈窝囊的身世。人老了,飞不起跳不高,只好这样随波逐流地流浪了,说好坏他还有自己的退休金,可以维持自己晚年生活,走走动动也好,空气新鲜点。

原来是一位老教师,他还是应该有他的文化功底。当时我已经开始钟情南闸民歌的研究,倒发现了他。我说你可以利用自己的长处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跟着民间艺人走,可以整理一点关于民间艺人艺术生活的资料,还可以了解一些民间传统文化的精髓,例如乡土戏文民歌、幕表戏文资料等等,到后来这些都会有用,都是珍贵的文化遗产。你为什么不在这方面动动脑筋呢?总比你闲着没有事好多了。

他听我这一点拨,认为很有道理。于是他很快拿出计划,说决心搞出一点成果,做个搜集乡土淮剧民间艺术资料的有心人。再说小剧团里还有几个老把子,他没有事就同他们闲聊,人家唱戏时他就拿笔整理,时间不长就写出几篇散篇文章。里面有《幕表戏的戏路》、《幕表戏的弯子话》、《幕表戏的戏文唱词公式》等等,虽然文笔不太顺畅,但毕竟有一点研究价值。在第二次又到我们公社演出时,把初稿交给我,请我帮他修改,我提了点文笔上的意见,当然我也记下了一些精髓的知识性资料内容,算是也武装了我。为我后来的戏文民歌资料研究提供了素材。

从那以后我还收到他几封信,他说已经重点开始研究《淮剧幕表戏的流派》问题,他说注重分宫廷戏、神话戏、闺门戏等几个门类,并举例了一些剧目和传人,对此他都认真进行了详细地记录整理,都是一些老乡野艺术家的真传。很可惜这部分资料我后来没有得到,也没有来得及把他向上级文化研究部门的有关专家推荐。便失去了联系,听说不久他因老病复发突然去世,临死时可能还不到七十岁,作为一位与乡野梨园有紧密联系的文化人,过早归去却是我们民间文艺传统遗产传承的一个损失,因为眼下那一代人都仙去了,那种真谛的遗产系统艺术研究,最起码说那一很长阶段乡野草台演出资料已经成了乡野文化历史的空白,他还应算个人才,我至今还真有点怀念他。

我这篇命题之所以为《梨园陪客》、也许有一点意境,因为那么多不识字的老梨园艺人尽管能口语连珠地唱到东唱到西,但叫他们写是困难的,他们无法把自己珍贵的口头遗产留下,这位陪客毕竟开始认识自己的价值有点迟暮,如果能让他多活几年,他一定会穷追不舍的收集采访,那么他再写出来的东西就对地方乡土淮剧及民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有大价值了。

哎,你这位“梨园陪客”怎么就没有陪到底呢?

赐教处:江苏省淮安市楚州区南闸镇文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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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军琳点评:

会唱的不一定会写
会写的不一定会唱
社会需要会唱的
历史需要会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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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评论

问好朋友!晴天,雨天,阴天,愿你快乐每一天!at:2011年05月24日 早上8: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