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一道暗红，如流水一般，在暗夜中迅速划出一道弧，再一次映亮了那双渐渐放大的瞳孔。他背对着昏黄的圆月，面色冷漠而淡然地缓缓收起仍在滴血的斩魂刀。

在那个浑身是血的悲凉的身影倒下的那一刻，另外一双充满愠怒而略带悲伤的，甚至眼角还有那么两滴晶莹的液体在闪动的明眸，盯着他。

他的表情猛地一怔。

淡淡的，淡淡的。

“你终来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吧！”虽是暗沉的夜，但借着昏黄的晕光，仍使他清晰地看到那张从未改变的绝美容颜。

他只是静默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在她已经恢复平静且如秋水般的眼眸中，倒映着那个渐渐远去而凄凉的背影。

空气中到处充满了血腥之气。人无言。冷月无声。

***

终于。

在一个幽静而深邃的弄堂之内。他依然安静地坐在某个角落里，表情冷漠，缓缓地用手中的白布轻轻擦拭一直相伴自己多年的利刃。

突然间，一阵冰冷的杀气将他微垂的长发轻轻掠起，这股杀气之中，竟还夹带着他所熟悉的淡淡的清香。

他微微皱眉。随即，面色坦然，甚至眼角还带着丝笑意。

须臾。

他站起身，缓缓抬头。淡淡地望着那张，熟悉的容颜上还有着一丝未消退的愤怒。他突然笑了。“我等你很久了。”

她沉默片刻，玉手中的月殇剑似乎不再受她所控制般的向他刺去。顺着微风，空气中缓缓飘动着她有些无力的只言片语——

“为何......这么多年，你始终放不下仇恨？”

“放下？谈何容易！他们杀了我的亲人，是他们让我沦为孤儿，无依无靠。”他手中的斩魂刀快速地挡下了那一剑。

“可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她的声音听上去似有些颤抖，但手中发力却依然不曾留情。

“死去的，也是我的亲人。”他的情绪几近激动，两个身影在那一阵刀光剑影之中，来回不断地在空中飘舞着。

“你错了。自始至终，你都错了。”

“江湖之中，只有成败，没有对错！”

“错，就是错。你不要在执迷不悟了，冤冤相报何时了？难道你这一生都要生活在仇恨当中吗？”

“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为亲报仇，理所应当，这有什么错？”

“你在江湖上，一向杀人无数。仇人难道还少吗？”

“他们来一个，我就杀一个。”空中，那个清丽的身影突然一怔。

“那么我呢？你也会杀我么？我也算是你仇人当中的一个。”

“......”

空中，那两个身影渐渐显现出了疲倦，脸色都有一些苍白。

也不知他们就这般打斗了多久，只是，他紧握刀柄的手，毫无征兆地松开，失去控制的刀，如凋零的叶片，从空中飘落，而她的剑条件性的刺入了他前一秒还在剧烈跳动的胸膛，而下一秒，他的脸色变得惨白而略带灰色，但嘴角却挂着笑......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比大脑快一步地冲向正在向下坠落的那个依然有些凄凉的身影。

她的泪，滴落在他的脸上，然后悄悄滑落。

“从一开始......我就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人......”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地飘进了她的耳朵。而她的心，随着他缓缓紧闭的双眼和僵硬在脸上的微笑，无声地，碎裂。

为什么，你要扔掉你的剑？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我错了吗？

杀人是错的，那么所谓的复仇呢？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对与错？

悲伤在她脸上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和茫然。

不知何时，她已将他的尸体放在了那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鲜血的斩魂刀旁。缓缓，她捡起那把略有些沉重的刀——

江湖？江湖......

什么江湖？什么是对错？什么是成败？什么又是正邪、真假和善恶？这世间所有的对错、正邪、真假和善恶，都不过只是同一物体不相同的两面而已。

正所谓，对即是错，错即是对；正即是邪，邪即是正......什么邪不压正的鬼话，也不过是多数人所持的观点用武力来压制少数人的观点罢了。

仅此而已。

***

树枝上栖息的鸟儿，突然在刀刺入胸膛的声音中，惊飞。

那声音，虽弱，却无声地震动着天地。

“其实，我们也都是对的......”

《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