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只有回忆能让我保持清醒。回忆就像洋葱，每剥掉一层都会露出一些早已忘却的事情，层层剥落间，泪湿衣襟　

——君特·格拉斯

人，就是一部回忆史，当我们的命运处在不安的时刻，我们都会试着用回忆来维持暂时即得的平静，用回忆疗养伤口，用回忆慰藉内心久远的痛……回忆，可能让人变得重振旗鼓，也可能让我们处在低谷里奄奄一息。而今天，天空却下了好大一场雨，我的心情就像这不住的雨，稀里哗啦了好一阵，委屈的泪水也跟了下来，想想父亲那一句劈头盖脸而来的问话，让我真的不知所措，也对自己人生作了一翻浅浅的评估，直到晚上我们坐在川菜馆里品着劲酒时，才有所体味中国酒里那丝丝苦意。也许亲情就如同这酒劲儿，沉年久远，却仍积蓄了日久月深的苦。

其实，我们的父辈，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都有点用心良苦，有着苦口婆心的意味，恨铁不成钢，望子成龙极为心切，又仅靠自己的老实和本份创造了点积蓄来为自己子女的未来投注了一身所有，然而所得的回报甚少，唯一的寄予也可能遭到我们这一代所谓具有新思想的人的拒绝，慢慢回忆自己对父母养育之恩的答谢，可以说是零！

九年前，我被父亲送到江苏一个穷困的地方上学，那也是一个不起眼被苏南人所褒贬不一的地方，然而，那里的同学总是问我一些希奇古怪的问题，首先问我是什么民族，我说我是汉族，他们眼里充满了疑虑，还问我平日里穿什么服装，是不是像电视里那些披满银饰顶着厚重头帕的异样服装。也许是对遥远之地的一种好奇吧，我是那么急于解释，而且几近急切，我似乎害怕他们误会，担心他们把我划到了另一个时代，而自己内心里始终坚守着我内心的信念，我一直默念，我的故乡没他们想象的那般落后、那般贫穷，甚至比我所在的那个华东城市要好，要漂亮……落后，是中国人最害怕也不大愿意接受的字眼，而中国人又喜欢用这个词去评价自己所不了解的地方，话不投机，落井下石时也会用这样的字眼去伤人自尊。或许，我在那所学校感受到的就是自尊那一部分所留下的伤痛，而如今我不是太愿意去回忆那样的往事，但就如格拉斯所说的那样，它时不时也会让我保持了头脑的清醒。所以，一旦看见地方新闻播放一些关于重庆四川等人的一些胡乱非为，我的心就痛，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

父母对我的不满我是接受的，因为这些不满是因为他们受了太多的苦累，吃尽了苦头，他们把许多明智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在他们看来，我是一个读过书上过学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被他们看着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理应上应该比他们过上好百倍的生活，而不至于干一些愚蠢无知让人耻笑的事情。父母一直认为自己吃亏就在于自己没学多少知识，及脑子里没什么文化，粗人一个，在他们看来他们生活过得有些不如他人，进城就会受到歧视被人瞧不起，等等。是的，父母是因为没有多少文化而吃过大亏，那还是我八岁时候，农村为了争抢灌溉水源，村里邻舍互助挑拨离间流言蜚语，一个奶奶辈的妇女挖苦我父亲是贼，父亲不服气，扛着锄头去人家家里评理，结果遭到别人围攻，与此同时，母亲也被人乱砍了几刀，夫妻两人给丢了庄稼住进了医院。现在想来，那时候的人真的很野蛮，也很无知，不管是我的父母还是现在讲起来所谓的仇家，他们都是因为对法律的无知，对自我保护意识的缺乏，仅凭一时的冲动，仰仗自己那唯一的蛮干而做出一些不计后果的事……回想我一路哭到医院去探望病床上躺着伤痕累累的父母，孩童时那份莫大的恐惧，对亲人痛苦处所产生的一切坏想……真的，不敢再去想，直到现在我还是那般害怕，害怕这个世界有一天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是女子，但我的命里至始至终都少不了父亲的影象，虽然我和父亲没有太多的语言，父女之间也很难像母女间那样亲密无间。不管是小学还是中学，还是后来所谓的大学，起初都是父亲伴着我到一个新的学校的。高中的时候，是我自己找的学校，而我却不属于那所中学的招生范围，当时学校的主任对我是百般阻挠，只是运气好，我的勇气被校长感动了，他收下了我，然而，这一切并不完全是喜气，因为我的留下让许多老师对我猜测，当听说是自己找来的，他们脸上便摆了另一张脸谱来面对我，尤其是高一时教化学的班主任，她采取了交押金的方式来为难我，因为我的成绩不好，拉了她班上的分。当然还有后来一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些怪异事情，这也难怪大学毕业后有同学对我起初的评价，说我孤僻另类，是一个让人不敢轻易接近的人……或许这一切都原于内心那强大的自我保护意识吧，实质上我内心也是烈火一团，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啊！

童年也是如此，童年更不是我想去回忆的一个时期。而小学里的那些羞辱，更让我抬不起头。在我的生命历程里，对教师这个行业里的人不是怎么看重，过去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在狡辩地说，老师并不值得人尊敬，他们不过也是为了生活而所从事的一种职业。或许真被我猜中了，在当今这个社会看来，教师对一代的人的信念变得越来越不足为信。我是在一个女教师的面前失去尊严的，是她让我没能够拾回我的那点点人格，我本想从她那里找回公平，找回孩童心中的那些纯纯的真理，然而她一句话一个动作把我人生才起根的梦都给扼杀在了童真里，一种金钱与权贵从此压在了我幼小的心灵深处，从她那里我学到的是势利，从此，我变得对老师人格上的怀疑……

岁月会撕毁人生当中许多片段，而回忆真的就像剥洋葱，一层一层，每剥一层都会显露出似乎快要烟消云散的一些往事，让那些往事变得历历在目，睹而视之，是苦是甜，但又像忏悔录一样，又得面对《圣经》对自己的成长和经历作一而再再而三的检讨。人类最大的罪过，就在于比动物多些回忆，回忆对人是鞭策，是驱使，有时也会像魔鬼一样张牙舞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