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当代。

地点：某医院内科诊室。

人物：医生——女，30岁左右；家属——女，30岁左右；病人——男，30岁左右。

场景：桌子1张，椅子2把，温瓶、水杯各1个。

[幕启　

医生：（上场，自白）我们这做医生的，是怎么过日子？大家可能还不晓得，我这里说给你们听听——

日不能息夜不能寐，为了病人几乎陪睡；

逢年过节家人难会，大病小病让人崩溃；　

抛家别子愧对长辈，身在其中方知其味；

工资不高还装富贵，各项资助经常破费；

不敢奢望社会地位，傻傻糊糊自我陶醉……

大家可能不相信，我们做医生得处处小心，医院里流传的顺口溜最能说明问题。我再给大家念念——

一年到头不离岗位；病人一叫马上到位；

屁大点事不敢得罪，点头哈腰就差下跪；

病人扯皮赶快安慰，稍不留神就得犯罪……

说来没有人相信，我们做医生的，连说文明用语都得处处小心，稍不注意就会扯皮。比方说，你对出院的病人说：欢迎再来——试试。就说“再——见”，人家都不安逸……

家属：（闻其声不见其人）医生，救命！（背病人上，边走边喊）救命呀，医生！

医生：（边走边对观众旁白）这不是十天前刚开始办住院手续就跑的病人吗？啷楷又来了哟。（跑过去帮忙扶病人坐下，边检查边说）是哪儿不舒服？

家属：脑壳昏得很，呼吸困难，下肢浮肿，咳嗽，心里痛，刚才昏死过去了。

医生：看来患的是风湿性心脏病，赶快送抢救室。

（医生和家属从幕后重新回到桌子前，医生端水递给家属。）

医生：喝口水，不要慌（递水），抢救室那几个医生的技术都要得号。

家属：唉呀，老天呢，就是不相信你们医生够，才得这些气来淘哟。

医生：你们是搞些哪样子名堂瓦，那天喊你们住院治疗住院治疗，你们怕花那两个钱哟，住院手续还每办好就跑了。人家说折财免灾折财免灾，遭病了漫，是要花两个钱才能医好噻。病医好了漫，又可以找钱噻。

家属：你倒是不要谈，谈起是又气又呕恨不得世上有后悔药卖哟。这回哪里是折财免灾瓦，财也折了，怕老疙篼都要搞出脱。

医生：你越谈我越糊涂，究竟是哪回事瓦？

家属：是那个舅子亲爷嘎公骗子瓦，钱也骗了，人也遭孽了。

医生：你们是不是遭医托了。

家属：哪样依托瓦，是我家有亲戚在当官噻，我就依托他告这大骗子和那骗子医生，喊公安局的去帮他抓起来。

医生：不是，我说的医托，是一些个体医生或游医，他们托人到医院来，或者在医院门口，或者在病房里乱窜，和病人，或者病人的家属称老乡、亲戚、朋友，套近乎……

家属：老天呢，医生，切怕不是。那天我和他爹来你们这里看病，我出去办住院手术的时候，就碰到那个嘎公亲爷那嘛。

医生：你认得倒他吧？

家属：哪楷认得他瓦。他看到我就喊：大妹，是哪楷病了瓦。我一边答应一边上下看着他。他笑着说，他那年到乡里下队去过我们寨上，在坎下头那家欺（吃）过少（晌）午。

医生：那你想得起他是哪楷噻。

家属：乡里下队的人又不是一楷两楷，也不是一次两次，哪楷想利起他是哪楷瓦。他后来谈出了我们家住哪楷乡哪楷村哪楷寨，我就相信他啦。

医生：他肯定听过你们在门诊和医生的谈话了。

家属：啷楷不是嘛。他左一个大妹右一个兄弟，热情得让我不想张（理）他都不好意思。他问兄弟——就是孩子他爹得的是什么病。我说是风湿性心脏病。他拍着大腿说：唉呀，你怎么不早说，我家亲戚有专门医风湿性心脏病的祖传秘方。我家公的风湿性心脏病，是他医好的；我家爹是这个病，是他医好的；我也得过这个病，也是他医好的；我小孩，也得了这个病，还是他医好的哪瓦……

医生：他们家是风心病世家。

家属：他说，你们在医院里医这病，花他几千上万也医不好，到他亲戚那里医，最多千把块钱就医断根了。

医生：风湿性心脏病，难以治断根，主要是靠平时保养，适当的体力活动与休息，盐巴吃轻点，注意预防感冒，感冒了及时治疗就行了。

家属：我说在外面医不能用农村合作医疗本报销。那个舅子骗我说：你听乡里哪些干部吹哪些哦，你想嘛，哪儿交10块钱就能在门诊买15块钱的药，又住院报销一半以上喽。

医生：你出那10块是不能办哪样事。人家这新型农村合作医疗，是中央给每个农民出了20块，省里出14块，地区和县里各出了3块，一共加起来是50块，拿来合到一起用，哪楷有病医了哪楷就报销，不会是人人都生病噻。

家属：当时就是不晓得哟。那个骗子还说，喊我们参加合作医疗，就是让我们把钱拿到医院来，医院把药价高高开起，除开报了那点，自己出的比外面医要高好几倍。

医生：你家那位应该晓得噻，能不能报销。

家属：你道是不要谈。人家乡里干部当初去喊参加合作医疗，他就是不干，还骂人家乡里的干部又在搞乱集资乱摊派，差点和人家打起来了。

医生：他们男人有句口头禅，说我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们那位我看才是见识短。

家属：我说他，他也不相信哪嘛，还说，哪有那么好的好事哟，皇粮国税，哪朝哪代不交嘛，现在国家才不喊交农业税，哪会又真正拿钱来给你医病哟。除非中央那些领导疯了差不多。后来我悄悄背两升米到街上卖，把钱交了。

医生：你家那位就相信那凯骗子了？

家属：郎楷不是瓦。我把孩子他爹喊出来，他听那亲爷一吹，相信得不得了，跟着那个亲爷就到了一家私人诊所。那个骗子在私人诊所医生那里借了50块钱，给我们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

医生：哪里是借钱瓦，明明是把你们引上钩的劳务费。

家属：后来我也想到了。我们进私人诊所里，看到四面墙上都挂着感谢的锦旗，锦旗上，不是写的“妙手回春”就是“华佗再世”，当时就更加相信那个医生的医术了。

医生：你才是哟，那个锦旗哪楷做不起瓦，你没有看到满街墙上划得花里鼓些的办证电话号码呀，只要你肯花钱，要好多帮你做好多。不说那没有章巴巴的锦旗喽，就是毕业证，职称证，身份证，结婚证，离婚证，驾驶证，哪样做不起瓦。

家属：那楷医生在我们面前吹，说哪位局长的病是他医好的，哪楷书记住院不行了背到他那里去的，结果几天就把他医好了。

医生：吹哪楷不会瓦。我还说玉皇大帝是吃了我的药才长生不老的呢。

家属：我们在那里输液，一天八九十块钱，输了十来天，不但没得好转，下肢反而越来越肿。这回去问那个医生他说是浪楷，二回去问，他说是种凯。眼看饭都吃不下人也动不得了，他还说正常。

医生：项你们后头是想起又到我们医院来的瓦。

家属：看到人都不行了，经常咳嗽，还咯血，人家旅社都不让在那里住了，管他臊皮不臊皮哟，坐楷出租车就往你们医院跑，刚才背进门就昏过去了。

医生：按你说那些，你们还没有花到一千噻？

家属：药钱倒是千把块，在外吃呢，在旅社睡呢，这样算那样花，里外一夹花去一千四五。

医生：那个医生他啷楷说呢？

家属：他道理多得很，他说，医生只医得了病哪里医得了命哟。他医了100多个风湿性心脏病病人，就只有我们这一次没有医好。

医生：他对每个去医不好的病人都可以说这句话。原不怪越医越恼火，他天天输液，只是为了赚钱，这风温性心脏病，哪能天天输液瓦。

家属：这些人心肠真毒，种楷做，简直是谋财害命。

[里面通知：病人家属，病人已经脱离危险，请到33床护理。家属、医生同下。医生重新上场。

医生：（见家属和病人提着口袋出院，家属询问）怎么，就出院了？

病人：唉呀，没想到这么快，一个星期就医好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哟。我这病不但好得快，钱也只花了1200多块，刚才去结帐，又退了我600多块，说是合作医疗报销的。我以为我耳朵出毛病了，我问是不是搞错了。结帐的医生说：“没有住过院不是？”我一听不好意思笑起来了。

医生：回家去注意保养，没得什么大问题。

家属：谢谢啦，再见。

医生：再见，欢迎再来……（楞信了，轻打一下自己的嘴巴，对病人）对不起，你看我这乌鸦嘴。

家属、病人：没有关系。有病了我们还是要来麻烦你们噻。

2008.1　钟应山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