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夙愿立刚

发表于-2011年05月30日 下午3:38评论-3条

当日新月异的繁华修饰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街巷,农村还依然像只蜗牛在温饱的前沿踯躅徘徊,在求生的历险里蜗行摸索。当富有、奢华、灯红酒绿,各色各样醉生梦死式的欲望被耀眼的霓虹映射的一览无余时,贫穷,落后,无奈和无助还依然只能像衣服一样廉价在平庸人的梦想之上。

相区于城市,农村向来很安静,算得有几分清闲:陈旧的屋檐,低矮的泥房,坑洼不平的石子路,经久未修的老祠堂,虽饱经沧桑岁月,在风情万种的世界里依旧古韵幽香。流走在广阔的旷野,没有嘈杂也没有喧嚣,只有不厌其烦的泉眼悉心地深情流淌,悦耳的虫鸣婉转的鸟啼,为清新的自然谱就一段又一段脍人的乐曲。

对历史而言,生活是如此简单,就像垂暮的老人简单的生活,每天简单的劳作,简单的休息,简单的快乐,和蔼的脸上映满祥和。然而在残酷的现实中,想法与真理是不对等的,哪怕是再切实际的奢望也只能是虚妄。现实,就像个徒手的奴隶,坚持但未必配得上真理。如果说理想是诗人的遐想的话,那生活只不过是为了同情遐想生存下去的夙愿。

“咚,咚咚!咚咚——”迫于生计,我按指示在小府村一家破木屋前停了下来,琢磨了许久后,顾存疑虑的还是敲了敲门。我环顾四周,发现大部分村民都已关门闭户,准备入眠;只有稀疏剩下的几户人家还亮着昏暗的光——虽然光线很暗,但越加黑暗的夜却把昏暗的灯光衬托的反有些明亮。

我看了看手表,刚到8点,但整个村子已慢慢寂静下来,有些可怕,还听得到忽起忽落的犬吠声,从不同方向传来。我的灵魂就像被诡异的气息吸附了似的,惊悚的情绪充斥着我的每一个细胞,支持的我心惊胆跳不断······

“请问,有人吗?”我试图压低声音,可安静还是把话音托的格外清明。尾音在空气中凝结,然后闲散,像一个幽魂在上空来回游荡。

我是一名中介员,我的工作是为那些贫穷的家庭和富裕的家庭所服务的。具体点说,就是说服那些贫穷的家庭把孩子转增给那些生活富裕却没有孩子的家庭。简单的说,就相当于古时的“媒婆”,撮合双方顺利完成交易就是我的使命。虽然我的职业和媒婆的相似,但目的却不尽相同:媒婆做媒为的是生活,而我只是为了生存,它只不过是维持我生命的一个保障罢了;但我们的收入链是相同的,一旦生意越多越红火,生活就能富足安康,生存的条件也能从简单到安稳舒坦。

木屋里开始有了动静,微弱的还掺杂有窃窃的私语,紧接着是吱吱呀呀的脚步声,“你找谁啊?有事吗?”

“请问,这是黄一生先生家吗?”我寻着声线发问道,并再一次拿出皱巴巴的小字条,借着光线校对着老宅的门牌号,以求确保无误。

“什么事?”过了一阵子,陈旧的破木门咚隆一声开了,探出一个脑袋来,“我就是黄一生。”

昏暗的光线像突然间被释放了似的,齐刷刷地泻了出来,映得微红一地,“有什么事?”

门口探出一个人,他个头不大,长而尖,小而扁,像个直立的核桃;脸是黑色的,那种黑是黝黑,是深在肤质里面的,而且是久经太阳曝晒才会有的,足有油墨般浓厚。他有一双弯弯的小眼睛,眉毛又粗又浓,下巴瘦瘦的,嘴巴却很宽大,嘴唇也厚——一个名副其实的黑瘦汉形象。他脸上长满胡须——可能是刮理道具也很家庭一样穷困的缘故——分布的较为稀疏,黑黑的,杂七杂八地,像极了稻田里唾弃的草垛。

黑瘦汉见我低着头翻看什么,惊讶的又问了一遍:“你是······有什么事吗?”

“噢,那个我是王老板派我来的,那个——王老板说想尽快把事了了,你看······”我引导了半句,又收回了半句。

“噢,原来是王老板派来的,那快进屋,快进屋,进里屋说吧!”一听到“王老板”这三字,黑瘦汉恍惚的神情被激动得粉碎,像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似的,格外兴奋,打开门执意邀我进屋。还没等我开口婉绝,黑瘦汉就走出来对我强拉强扯,十分热情“进屋吧,进屋谈,王老板派来的就是客,来一趟也不容易的是吧,快,快!”

黑瘦汉拉扯着我进了屋,嘴里还不绝的称赞,“我说,这事还得多亏你们呢!”

“没事,没事,没什么的。”他谢我的时候,我总是这样回复,也已经习惯了这样回答。

黑瘦汉安排我就座后,就朝里屋嚷叫妻子,让她把孩子带出来;他很可亲的向我笑了笑,说要到后厨房给我盛水,走进后门一拐就不见了人影。

憩息在聚居所自比外头风餐露宿的生活,少几分忧虑,安心许多;可没想到古老的木屋把环境渲染的黑沉沉的,讶异的气息比它的外表还要凝重,黑暗的色素里散发出蕴藏已久的古木味。

屋的左前方是一条长长的木楼梯,直通楼上。左墙头设有一个空挡,下面挂着大小不一的锄头,旁边的横栏上栓有镰刀等农具。楼梯下面设有一个歪歪的脸盆架,搭在上面的毛巾已很破旧。它的旁边摆放的是一个小橱柜,最角落里则是一个木制的便池,只有一块白布挡着,但气味可以在上空和外界相通。橱柜的前方是两个锅灶,一口大一口小,小的锅正冒着哧哧的热气,灶坑里听得进木柴噼啪的细微声,深呼吸还能细闻到几缕香味,不过是一阵一阵的,有些淡,像是粥;有时却闻得有些馊臭味。

屋的楼板上直挂着各种铁钩,有长有短,有粗有细,把屋得上空挤得满满当当的。有的铁钩是两个接连在一起的,中间打着一个结;有的铁钩空空闲置着,有的则挂有竹篮,里面还塞有什么团团块块的东西;至于像大蒜、腊肉等食品,则是用绳子直接绑在挂钩下面的;这幕垂落的铁帘就像奇异绝伦的冰凌,把屋室压得低低的,有种进入山洞的感觉。

四周的墙壁上贴有各式稀奇古怪的报纸,画报,或者是塑料画片等等,褶褶皱皱,都是密密麻麻的字或理不清的图画,桌子角落里贴着的那一张就是中国古代四大美女的图片,虽附了很多灰尘,美人疏散的倩影,还是能依稀辨认出来。

黑瘦汉突然从后门回来了,左手拿着一杯水,右手牵着一个衣着破旧的邋遢小男孩,后面还紧跟着一位中年妇女;应该是他妻子,手里还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多半是刚睡醒,手还不停地擦着眼睛。

黑瘦汉一见我又恢复了微笑的面容,见我站着,急邀我就座,“站着干嘛,你坐啊,客气什么!”他眯笑起双眼,把水递给我,一连串的赔礼,“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还请见谅啊!”

我坐了下来,黑瘦汉也搬来两条凳子,让小男孩和他与我对坐,“那么——我们谈吧!”

我迟疑了下,看见中年妇女依旧抱着小女孩站立在黑瘦汉身后,“噢,那我先说吧!”我换了个口吻,震了震嗓子,说:“王老板呢是这个意思,既然你们呢都许可了,那么就把下面的手续尽快办掉。王老板呢挺想见孩子的,钱呢我也已经带来了······你们看······”

“喔,这样啊,可以,可以!”黑瘦汉爽快地答应了。

“那,哪一位孩子是······”

“噢,他就是,你看,可爱吧!就是衣服破了点。”黑瘦汉向我解释,“你知道,我们农村人,一没钱,又没什么吃的,再加上他是捡来的,已经挺不容易的不是。所以——”

“嗯,也对,为难你们了。”我转向小男孩问,“你几岁啦?”我粗略的打量了下小男孩:他不单穿着破旧,而且面相长的也很农民,虽然我已接送过的孩子无数次,不过农民像的却并不多见;他皮肤很黑,脸长长的,嘴唇宽厚,和黑瘦汉有几分相像,不过眼睛却很大,圆滚滚的似颗玻璃珠,头发很长,应该有个把月没理过了。

“你几岁啦?”看小男孩低着头,手拉扯着衣角,一语不发,我又问了一遍。

“他刚满10岁。”身后的中年妇女答道。

“那,上过学吗?”我朝小男孩接着问。

“我们都农村人,哪有钱供得起学读啊,我连自家的娃都没让上。”中年妇女叹气说,“都是去年的泥石流,把学校给毁了,最后老师是走的走,连校长也跑了,现在哪有读书的地啊,很多孩子都盼着能上学呢,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唉!”

“噢,这样啊!”我正视了下中年妇女,才发觉她的眼镜既大又美,即使岁月已经把她眼角的鱼尾纹暴露的很彻底,不过流露出的无助的眼神,就像闪电一样触及到了我。

我突然间发觉:农村的简陋已经在不经意间赋予了他们质朴的情怀,哪怕我是一个律师,我也没有理由,甚至勇气去怀疑他们的良知了。我对自己一时萌生出的对他们的猜忌表示愧疚,并改用舒缓的口气带过:“我觉得你妻子和这小男孩挺像的嘛!”

“有吗?哪里,哪有!我们农村人嘛,都干粗活,男女长相都差不到哪里。这孩子虽不是我们的——对吧,可是日子久了还是会有点像的不是。”黑瘦汉用手指了指身后静静张望的小女孩,咯咯地笑着说,“你仔细看就不一定了,我还是和女儿像点。”

“呵呵,呵呵,玩笑话,玩笑话!”我逢迎说,“那你们尽快把资料填了吧,钱呢也好早些结了。”

我把准备好的资料给黑瘦汉看,可他看也没看就签上了名字,“你们办事我们能不信嘛!这事真得谢谢你啊!”

“你还真客气,这是我的义务,还是要尽到的。”我说着把包扎得鼓鼓的钱递给了他。

黑瘦汉接过钱时,眼睛都发亮了,那种渴望和笑容就像是你无意间得到一笔横财似的,欣喜若狂,并没有因为子散而悲痛,即使孩子不是亲身的。

一时间各种假设浮现在我脑海:我想,只能用钱比生命更有用的价值来解释了;或许他们真的很缺钱,可能外头还拖欠别人一大笔外债;或者他们要造房子了,这房子已经又破又旧了;再或许这孩子得了什么疾病,命时不长了,再或者这个小男孩不是他们亲生的,留着反而是一种负担,所以根本不在乎;但如果这样想的话,这孩子也可以是自己亲身的,他们生活贫困,无力很好地培养自己的孩子,于是就把自己的孩子转赠给王老板,又可以拿钱又可以为孩子创建一个更好的环境,再或者······想着想着我对眼前的这两位夫妇产生了恐惧感;我回过头一想,管他这孩子是谁的,管他为何“抛弃”孩子呢,我只要付完钱,然后把孩子送到王老板那不就完事了,这么胡思乱想干嘛,我还是尽快脱身吧,再说时间也不早了,这里漆黑的夜也太吓人了,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那就这样吧,我把孩子——也带走吧。”我整理好资料,收起皮包,看了看时间已9点整,就催促着出发了。

黑瘦汉答应了,允许我把小男孩直接接走。可是,中年妇女却一再强求要送一送,说定要亲自接送小男孩上车。

我不好拒绝,也没说什么,打开房门,一个人走了出去。等我把车发动,打亮车灯得时候,我看见亮光散射的区域,中年妇女抱着小男孩哭了,哭得很伤心,像是电影里妻离子别前的场面,看得我心里都酸酸的,感觉自己挺像个罪人,一个拿情感换取生存权力的人。

“时候不早了,该走了吧。”我向小男孩喊了声,却没人回应。

过了一会儿,中年妇女带着小男孩过来了。我给小男孩安排好车位,笑着说:“没事啊!别难过,开心点!”小男孩看了我一眼,不说话,很听话的点了点头;身旁呢不时传来哭泣后不止的抽搐声,断断续续的,很是揪心。

“我们先走了,你们就放心吧!”我狠下心开启车,走之前对着黑瘦汉说。

“去吧,去吧!你们安心的去吧!”黑瘦汉向我摇了摇手,指了指前行的方向答复道。

我开着车,满载着三天前接到的任务前往复命了。在大城市里才刚刚热闹起来的时候,这里似乎已经到了深夜,附近的住户都已入睡了,连微弱的灯光都看不见了,村庄里已听不见犬吠,深山里传来的波谷声尤显得清脆,咚隆隆的拖拉机声开始在夜道里畅通地喘气,幸存的声音在旷域里单调得倍显死寂。

小男孩坐在副驾依旧一身不吭。我自顾着开车,朦朦胧胧的思索着后路,眼呢发着愣呆呆地看着车灯前一一浮现又闪却的黑影,一帧又一帧······

这晚虽然很黑,但等到夜逐渐转深,后山的月亮爬了出来,把村庄照得明透透的;半透白的光线也从屋檐的缝隙中偷溜进来,圈圈点点的图文,零碎的铺满枕头。

“我们这样做——好吗?会不会,不厚道啊?”中年妇女对着枕边的男人说。这是他们说话的时间,每天夜里,他们都会在这时候讨论一些极现实又敏感的话题,类似生活,赚钱,生孩子等等。可每次办完事,中年妇女总会有或大或小的忧虑,可身旁的男人不同,听久了,早当做是在炒冷饭,习以为常。

“没什么——没事的,这能有什么事”男人侧转过身,轻声说,“我们也不是迫于无奈嘛,这么多次都过来了,不和以前一样嘛,你别瞎想了。”男人黑沉沉的脸一下被琐碎的月光打亮了。

“以前是以前,可这次是咱的孩子,不一样;还有我们把别人家的孩子留在这里受苦,你过得去的嘛!。”中年妇女说着说着,声音沙哑了,好像要哭了出来,勉强给压制住。

“难道以前的两个就不是我们孩子了,我们把他们生出来就挺不容易的,现在我们没办法抚养他们了,把他们送给那些有钱人不是挺好的嘛!”黑汉子顺着解说。

“我们都说孩子是捡来的,可每次都换成自己的,我们这不是坑人嘛,这么多次,我是觉得没脸皮再······”中年妇女好像真的哭了,声音越发颤抖,“还有,这是我们最大的孩子,都十岁了,虽然患有聋哑病,可我们这些年辛苦的拉扯,做那个母亲的舍得啊!”

“当初我就说不要管,是你硬说要的,现在好了,反过来怪我了。”时间停歇了几分钟。

“我说,都怪你非要弄什么学校,原来的老师都走光了,就你一个人傻傻得在这里死撑,有用嘛!还要建什么学校,我们哪来这么多钱啊,当初我支持你,还不是因为你又哭又闹的。现在好了,现在又要闹了。”黑汉子说得虽然很严厉,可心里还是很心疼,就伸出手把中年妇女给挽住,轻轻地拍抚。

“把自己孩子转赠给人家,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对吧!再说对孩子未必不是好事。我们这么多困难都走过来了,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啊!没事的,睡吧,啊——明天还要找人盖学校呢,睡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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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云朵儿m推荐:云朵儿m
☆ 编辑点评 ☆
云朵儿m点评:

文章对人物和场景的描写刻画非常到位,感情细腻!贫困的男主人公为了建学校而不得不卖掉自己的孩子,既伟大又自私,作为人贩子中介的“我”明知自己的行为充满罪恶却也无可奈何,情感十分纠结!这篇文章也在另一方面反映了当今社会存在的某些隐患和阴暗的一面,让人深思!结局似乎有点仓促了,不过给读者留有悬念也是一种技巧哦!不错的小说,推荐了,望作者继续努力创作,期待作者更多的佳作!

文章评论共[3]个
绍庆-评论

灾难、贫穷使有许多人走到了典当儿女的道路上,通过细腻的描写,使人物具有鲜明的特点,让读者看了既有些悲伤,更有震撼。at:2011年05月30日 下午6:18

qizhong-评论

美好的夙愿却以典当子女来谋求,很辛辣的现实讽刺版!读后震撼!at:2011年05月30日 晚上9:52

水做的月亮-评论

正确的省略号书写格式是占两格哦,问好作者!at:2011年05月31日 凌晨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