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人类自己的图腾

曾在解剖室里阅读骷髅，一具白色的骨架支在钢架上十分完整。解剖学老师将三百多块骨头一一讲述，他用一双充满灵性与智慧的手在每一块骨头上抚摩着指点着甚至欣赏着惊叹着造物主是如何天衣无缝地将它们衔接起来并赋予不同的形状与功能。少一块，人体都将残缺，留下深深的遗憾；多一块，都是心病，只有切除而后快。解剖老师已有数十年的教龄，我想，他每一次重复地讲解，激情都不会减弱，他的欣赏是发自内心的。感动着自己也感动着学生。也许深受着老师的感染，我解读着记忆着每一块骨头，用指尖感触着它的存在方式，温馨、亲切以及崇拜之情油然而生，也对骨架的奉献者心生敬畏。

眼前是一具失去生命的骨架，飘散了热气腾腾的卡路里，骨膜已经剥脱，骨髓已经干枯，流动着血液的血管已消失于错综复杂的骨沟骨孔里。白色，是大自然洗礼下唯一的色彩。通常人们因了害怕死亡，而对其产生恐惧心理，这就像人类总是害怕自己，甚至被自己惊吓。其实它早已进入了平和幽静与世无争的境界，仿佛一首诗，从激情到寂静，从热烈到淡泊。望着它我突然想起了石膏雕塑，一种质朴得近乎完美的艺术。而眼前的骷髅脱尽了血肉走了出来，没有任何牵挂，不需要任何一丝加工，天然浑成的它来自于富有灵性和智慧的人体。能让你读到自己灵魂的语言，精湛、深邃、绵邈……岂是石膏雕塑所能够企及的？不言而喻，它是任何艺术品都无与伦比的。它告诉你，捏造的东西水远不会成为神。我蓦地了解了一些少数民族为何对牛、羊头骨的膜拜。当生命死亡之时，皮肤消失了，血肉消失了，敏感的神经消失了……唯有骨架保留了下来，以无法毁灭的方式永恒，可以百年可以千年可以万年……它是人类的舍利子，人类的演变史有多长，它的修炼就有多长，和一般意义上的佛门弟子数十年修炼而成的舍利子迥然不同。它启悟你什么是生命，什么是死亡，以及生与死的辩证。它让你想到亿万年前的孢子组合，云起潮落，无数岁月，花落瓜熟，枯藤新枝；苍天下留下它原始的痕迹。它还告诉你，当头颅如日出冉冉升起，人类的过程就有了全新的解释，生命才会与土地一起生发出奇迹，且看《楚辞》《诗经》，爱怨都是经典情节！

我很优美地想象着，将骷髅皈依大自然芳草丛中，让其凝视着无尽的蓝天。当一束鲜花一条长青藤从它的耳道、眼窝、鼻孔旖旎地蜿蜒而出，那种对生命的特殊敬挽与礼赞是多么的舒展与浪漫。我不禁想起了一个时髦的词儿，酷毙了。

骷髅，它是人类自己的图腾。我想，万物之精灵的人类，与其膜拜牛、羊、鬼、神……不如膜拜人类自己。我不敢想象一个不撞得人类自己图腾的文艺家，能创作出入木三分的惊世之作来。也许我们阅读探索过，也读懂了，究竟读懂了多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