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绕过这片湖泊就可以到仓颉庙了,我拿着地图大概分辨一下方向,天色昏黄如同旧搪瓷杯里的一层浅色的茶垢,一群飞鸟仓皇地四散开来,犹如最后一片萍聚的无名的命运。然后消失在灰茫茫的苍穹里。
我走在异域的陌生街道上,周遭是我深深迷恋的古旧建筑。我向路人寻问了一下方向,没怎么听懂当地的方言,只略微知晓个大概。天色灰蒙蒙的,古老的城市笼罩起一层阴郁压抑的烟雾,听说好像是沙尘;米黄色弥散着整个城市,更加添了一份神秘感。
出门没有带伞,我得赶紧找个旅馆住下。我喜欢这样一个人漂泊,然后随遇而安。跟老板讲了半天价,我住在207房间,里面简便干净,两个床铺,一台电视,一张圆桌,两个沙发,倒也不错。老板沏了壶热茶,对茶没有研究,觉得所有的茶到嘴里都是一样。
我看了会电视,索然无味。外面没有雨声,我穿上外套。一打开门就有一股阴冷的湿气扑面而来。
路过一家音像店,门口放着旧时的流行歌曲;一瞬间,时间的潮水汹涌地从我身上逆流而去。我想有时候我们爱上一首歌不是仅仅歌曲本身的旋律以及歌词,而是这首所勾起的深深心事,我们会在那一瞬间彻底陷进去,无法自拔。
我站在门口,忘记的行走。我记起那个夏天,那条江堤。我骑着单车一个人沿着江堤骑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然后我就给你发短信。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现实没给我开这么大的一个玩笑,那该多好。
那是惊蛰时期,外面难得有一次晴朗的天气,我跟班主任请了个病假,一个人躺在江边的绿草上,耳机里单曲循环着一首歌。有人在放风筝,我在明媚的阳光下睡了一个下午。
而最后一次出逃的是高考的前一天,我记得写了一段莫名之旅的文字。我骑着车绕着城市所有的街道骑一遍,我跟涛儿说过,这个城市承受了我的太多爱很太多恨,每当我走在这里的任何一个地方,我就情不自禁的安静起来,脸上所有的笑意顷刻湮灭。我跟他说,我要走,走得越远越好,就算是很狼狈的落荒而逃。
我习惯了当一个行者,行走在陌生的城市,路过别人的人生。当一个事不关己的过客。慢慢穿上坚硬外壳,匆忙的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在风尘仆仆的赶路中,那些念念不忘泣血锥心的往事就这样被风尘抹去棱角,终于有一天,我可以微笑的对向我提供方向的老爷爷说谢谢,由于他听力不好没听清楚,我还能耐心的再说一次。
音像店的名字很奇怪,叫雨下城冷。我望着绚丽的霓虹灯,脸颊开始湿了,冰冷的水珠顺着纹理流淌至颈项。压抑多日的季雨终究落了下来,在这个沁凉的夜里,落在繁华的街道上。我躲在音像店的屋檐下,雨落得想泼墨,一点一滴的在钢筋水泥柏油路上上晕染开来,绽放出霜冷的花朵。路面渐渐变成青黑色,那些花朵绵连一起,慢慢模糊了勾勒线,化作浩瀚的海。
也没什么地方去,就干脆进音像店看看。音像店的装修得是一种复古风格,灯光暖暖的。
这样信息化迅速蔓延的时代,很少有人买光碟回家放音乐。我们习惯直接在网上下载,便捷而廉价。老板是个年轻女子,化着淡淡的妆,身上有股隐隐约约的香水味。她不断向我介绍最近的谁谁谁出了专辑,那首歌很好听,mv做的也很棒。我笑而不语,慢慢一张接着一张的看。看着明星那一张张英气逼人,精致无暇的脸庞,我想起不记得谁说的一句话,莺歌帷幔,再怎么艳丽的装扮,也粉饰了这浮虚的城。
音像店响起了刀郎的《冲动的惩罚》里面有jay最早的专辑,像《范特西》,《叶惠美》等。还有陶喆的《乐之路》。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在初一,我们礼拜天下午提前来到学校;然后跟几个朋友去打游戏。那个时候,有牙膏,小不点。蛤蟆小学毕业就外出打工了。我们从小玩到大,还是亲戚。小时候玩弹子,长大打牌。后来我只和牙膏,思伟,小不点经常去打三国志(思伟是我初一的同桌),游戏厅门口一台劣质的音响不停放一些流行歌曲,我只记得哼哼哈嘿,快使用双节棍。后来知道那是jay的歌曲。我们经常把一个礼拜的钱用得只剩一点,只好买榨菜吃一个礼拜,而且决定下个礼拜一定不玩,后来又是吃了一个礼拜的榨菜拌米饭。到来年底游戏厅门口放起了风靡一时的刀郎的歌曲,整个小城一直沉浸在哪沧桑而富有磁性的歌声。每当刀郎唱起《2002的第一场雪》,我就情不自禁的想起2004年那年下的那场大雪,我和牙膏在宿舍高歌唱起刀郎的歌曲,我们没有手机,没有mp3,只有十块钱一个的收音机。我的印象里是潮湿而肮脏的路面,天空是铅灰色,我们躲着简易的雨棚下,端着热腾腾的早点。而我不知道,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思伟初一下学期的时候,拿了一把砍刀放在桌子里,他说他最近看上隔壁班的一个女生,需要花钱。我问他什么叫看上了,他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拿着镜子看我一眼,轻轻的说,说了你也不清楚,等你以后就会知道了。他每天把头梳得油亮油亮的,苍蝇搭上去都会摔死。有时候我觉得思伟长的真的很好看,特别是他把头发留很长遮住一只眼睛,然后轻轻一甩头,那个样子简直酷毙了。后来思伟很少跟我们一起去打游戏了,而是去什么约会了。在初一快结束的时候,晚上熄灯后我们在寝室里高歌。思伟突然撞开门,谁把手电打开了,只见他满头都是血。我们吓坏了,思伟一个劲说没事没事。第二天一早他就走了,第三天,他来教室收拾东西,头上包扎起来了。他对我笑笑说,伙计,我先走了,好好混。
后来初二分实验班和普通班,牙膏和小不点都调走了。我一个人在实验(2)班,被老师和同学视为所谓的好学生。
一会儿音像店里又响了jay的《烟花易冷》,“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方文山的歌词总是这样,美轮美奂得犹如走进一副山水画里。《跨时代》还没有正式发行,《烟花易冷》和《超人不会飞》已经在网上公布了,那个时候离高考还有九天。我在晚上下自习骑着车跑到网吧专门下这两首歌,音乐一入耳就被迷住了,单曲循环了一个晚上。此后的几天我的世界就被包围在这首歌中。
我跟晓在私底下经常讨论方文山的歌词,把它们抄在一张纸,然后在早读或者晚读的时候拿出来大声朗读。我们在枯燥的英语课上,用透明胶做一个简易的篮框,将废纸搓成一颗圆球,然后比赛。他说纳什三分很准,我一直钟爱勒布朗詹姆斯。
我向涛儿推荐着首歌的时候,他听了一遍,淡淡的说一句可以。然后就没有了。他的耳机里从来只有一些轻声的伤感的网络歌曲;也许人各有好。以前和他坐一起,隔一条走廊;很少说话,后来有一天,我看见他在听歌的时候,眼角泛出了光斑,满脸隐忍的样子。我递上了一张纸条。后来我们经常写纸条,一大张一大张的写满了字。
高三最后的几天里,大家为了放松,耳朵都插上了耳机。猪和伯儿借我的mp3一遍一遍的听五月天的《如烟》,黑子拿着粉红色的mp3听一些轻声的纯音乐。而小白却嘴里总是不停地哼唱着五月的歌。我喜欢放学后插着耳机一个人骑着车四处游荡。
boss管的越来越少了,我们再也不用担心窗外那双眼睛冷冷的盯着我们了,所有的纪律已经没有纪律。我们肆无忌惮的高谈阔论,睡觉。窗外的知了把这个夏天叫嚣得嘹亮嘹亮的,操场上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悠闲的踢足球抑或打羽毛球,或许还会谈笑风生的讨论我们高考了,他们就可以放假了。
雨声消停了不少,我看看时间。匆忙的买了张周杰伦的《跨时代》,只因喜欢那首《烟花易冷》,那首歌让我想起你们的音容,你们还是记忆里容光焕发的样子,躲在一摞摞城墙一般的书堆里,讨论nba或者高考后怎么打算,又或者是在争论一道生物选择题。
夏天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匆匆忙忙的。我裹紧外套,穿过寂寥的街巷,夜殇如水。
渭城朝雨浥轻尘。
熹微的晨光照亮渭南的这座边远的小城。我背上行囊,前往仓颉寺庙;就像人生的旅途,伴侣只是短暂的,剩下的漫长寂寞时光,还得自己一个人义无反顾的继续往前走。我把耳机的音乐调成随机播放,里面存着我所有曾经钟爱过的歌曲。我记得那天考完英语跟小白和晓去天缘喝酒,我们都喝高了,在大街四处游荡;为了纪念最后的离别,太多人选择疯狂的释放,那晚全城几乎所有的网吧,ktv都爆满。每天每天我们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后来这一天真的来了,我们却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很失落。猪说我们丢了很多最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了。我问他是什么;他说太多了,太多了。后知后觉的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丢失的是我们的所有,因为从此,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而我们却不再是我们。
涛儿说,这个夏天我们见证了太多离别。那个夏天在一场场轰隆隆的暴雨过后,终究像被丢弃的泡沫碗被浑黄的雨水卷进地下道,永不见光。伯儿和涛儿在武汉,猪去了孝感,,祥子跑到了长春,黑子,小白,晓还有浩选择复读;许还更远在波兰;而我则来到了西安。
一群的飞鸟仓皇地四散开来,犹如最后一片萍聚的无名的命运。然后消失在灰茫茫的苍穹里。我们终究抵不过命运的安排,雨下城冷,那些曾经鲜活的记忆永远不会冷却。耳机的音乐随机的跳动,而我始终相信总会有一首歌,让我在一瞬间想起你,所有的记忆潮水如海天倾覆般将我淹没,让我彻彻底底沦陷进去,因为你在我心底深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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