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考试结束还有15分钟。　

我依是盯着窗外若卷若舒的云，心神恍惚。

眸光落及试卷。“周亚夫，汉文景之世名将。”

喃喃这低语。

“名将何如，于卿安羡。”

<一>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竹木雕花楼，翡翠琉璃瓦。千年前的天空沉静碧蓝，千年前的清风和煦微香，千年前的土地亲腻温厚。斜打着的木窗外，大片桃林粉得妖冶，一如渲染了半个天际的红霞。

心，静得不起一丝涟漪。

我爱这片桃林。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唯它是我的依托。

“沉湮姑娘。”

沉湮？我一愣，接着便是恍然。“是侯爷的信么？”接过婢女手中的信笺，顺口问道。尽管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不待她回答，我便展开了信。三个字，了然在目。

信，在火盆中一点一点地沦为灰烬。

借用了沉湮的身子，拥有了沉湮的记忆，也注定我要背负她的仇恨与宿命。

踱步出门，迎面扑来的春风夹着清淡的花香，我咧嘴一笑。

我，是沉湮！

<二>人生若只如初见

空阔的山谷。

我一袭白衣，倚剑而立。面对的是如若神明的他，及他身后的千军万马。

风，乍起。卷起了如瀑的三千青丝，衣袂翩飞。

“小女子沉湮，前来向周亚夫周将军讨命！”嘴角勾起邪魅的弧度，言语中满是挑衅。

他也笑，但笑得云淡风轻。久经沙场，早已磨砺了他淡定自若的性子。

剑，出鞘。在白光下，闪着凛冽的寒光。

“哐当”，剑应声而落，随即断成两截。

我，怔愕。不可思议也不甘瞪着马背上的男人，架于颈项的青锋剑传来微微凉意。他不过是一挥手，我便输了。可笑至极，是我高估了自己？还是看轻了眼前这位当世名将？

千军万马，也不敌他倾身捞我上马这瞬间的动作所带来的震慑。背抵他厚实的胸膛，我本能地抬手推搡，反被他圈得更紧。

“周亚夫！你放开我！”

“你既讨不得本将军的命，那换本将军要你的人，不也很好？”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我涨红了脸，又惊又羞又恼又恨。而他不禁得意地大笑，与先前的云淡风轻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只是他不知道，事情出乎意料的发展，我更多的是喜。看来，堂堂一代名将也不过如此。

闻名天下的三大美人，一是代国王后窦漪房，二是姐姐沉渊，三是我沉湮。

姐姐？心，不由得一阵抽搐。

<三>月亮如水，云淡风轻

我算不得封建，但被他这么打横抱着，如若无人地招摇而过，自是羞赧难当，便埋首于他胸前。耳边是他略微低沉的嗤笑。我抬眼瞪他却跌入浩瀚若星辰的眸潭，竟有些痴迷。

毋庸置疑，他长得相当好看。嘴角轻扬，依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三月天的暖阳。

“周叔，你遣些人将落胭阁打扫一番，顺便寻个仔细的丫头过来。”刚迈入将军府，他便如是吩咐道。

“诺！”

“怎么？还未看够？”戏谑的话语是冲着我来的。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记，随即阖上眼睑不再理他，用以掩饰我适才瞬间的慌张。

呵，云淡风轻的他，偶尔带点邪魅，算是放荡不拘吧。

不一会，身下触到柔软的榻。睁眼时才发现置身于陌生的房间。直觉告诉我，这是他的房间。简单陈旧的摆设，唯一贵重的怕也只有我身下的雪白狐裘了。

“我现在得进宫一趟，你先在这休息，有事可唤周叔来！”

我打量着房间，却不曾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沉默了会，转身离去。

在他即将踏出房间的刹那，我出声唤住了他。

“不怕我逃走么？”

“你，不会的！”音落间，脚已跨过了门槛。

垂下双睫，我无声地笑。他，就如此自信么？

在榻上小憩了会，醒来时已是天黑。徐徐月光透过窗映在墙上，我才发现那悬了把剑，剑柄上的那颗宝石闪着幽绿的光。

心中一动，便将它取下把玩一番。“嘶——”眉角闪过一道寒光，我如获至宝地抚着手中的剑，剑身锃亮泛着如雪的银白。

“喜欢吗？”

“当然！”

“若是喜欢，便送你吧！”他语气平淡，又接着道，“这么黑，怎么不点灯？”

正说着，房间便亮堂起来。他熄了火折子，回身时见我正瞅着他，复又说道：“这是千年玄铁打制而成的，比你之前用的那把烂铁好得多了。我弄断了你的剑，赔偿你一把新的也是应该！”

“噌”，剑回鞘。“不怕我杀了你吗？”

闻言，他嘴角的那抹笑意加深，起身踱至窗边，冷冷的月光打湿他俊逸的脸颊。

“你，舍不得！”

<四>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肚子不适时宜地抗议了几声，我有些不好意思便垂下了头。耳边又是他低低的嗤笑声。抬首，直视他幽深的眸潭，我娇嗔道：“不许笑！”

“咳咳……”他假意咳了几声，掩了笑意，执起我的手便往门外走去。

穿过几条长廊，越过几座亭台，他带我拐进了最偏僻也最幽静的园子。黑暗中，隐隐有些花香。我欣喜道：“是桃花！”

他也随我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我，似在微笑。“你喜欢就好！”

不待我反应过来，人便以由他带入厅内，一桌丰盛的菜肴赫然于眼前。用膳时，大多是他盯着我狼吞虎咽的模样，我也不在意，只顾自己吃好。之后，又有几名婢女进来收拾。其中一名较为伶俐的丫头，他说是送我的贴身婢女。我有些惊讶于他的安排，但欣然接受。

厅内，只剩我与他。夜已深，有些尴尬。

他背对着我，良久才道：“这是落胭阁，今后你便是这园子的主人。若你要为你姐姐报仇，可以。但凭你现在的功夫还不够。不过我可以教你武功，直到你可以打败我、杀掉我为止！”

我怔怔地盯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次日，晨曦微露。我将这所谓的“落胭阁”逛了一遍，异常兴奋。满园子的桃花，较之山谷里的那片林子，我更喜欢这儿，行走其间如同纵身于粉色的海洋。

额侧垂下的几缕丝绦被微风带动，眼前，簌簌落下几片娇粉。纷飞的落英中，黑色的身影穿梭翻跃，矫若惊龙。银色的剑影明晃晃地飞速闪动，带着凌厉和势不可挡的霸气。

我轻笑，唤道：“周将军！”

他回身，见是我，勾了勾嘴角。顺着光，满园的殷红映衬着他清秀的脸，棱角分明。有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看到了神。

“过来！我教你功夫！”

我木讷地向着他伸在空中的手走去。本以为他昨晚一时性起说的是戏言，不料竟是真的。

每日辰时，他都会准时出现在落胭阁，教我习武。随后陪我用完午膳才离去。酉时方回落胭阁用晚膳。他的话不多，只是看我的眼神逐日添了更多情愫。我本该开心的，却莫名地害怕起来，害怕他寒潭似的眸子射出如火的精光。

<五>飘摇江湖惹情伤

那日辰时，他不曾出现。直至亥时一刻，我褪下衣衫欲就寝时，他仓皇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口，落入眼帘。心，漏掉了一拍。

他紧紧地拥着我，我不曾拒绝，只是用心感受着他的无措、挣扎、怜惜与害怕。久久地，他才闷闷地开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

“沉湮，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

那晚，他不曾离去，就那么紧紧地拥着我，直至天明。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日是他拒绝了代王刘恒的赐婚。

依是漫天飞舞的落花，带着些许华丽，带着些许凄凉。清越的琴音从指间流泻，夹着朦胧春意，如展翅欲飞的蝶，扑闪着灵动的翅膀；又似悠远的苍穹，沉淀着清澈的光。

几步远的石桌前，他自斟自饮，一袭白衣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雕刻般的脸五官分明，俊美绝伦。他的眸，自始自终都落在我身上。

琴音依旧流转舒缓。四目凝望，任时间静静地流淌。

启朱唇，我舒声唱道：

“青锋剑何从/落花中正相逢/美人一笑只为英雄/明月刀不懂/人间梦/红尘嚣/浮华一世转瞬空/壮怀凌霄汉独行千山/朱颜短/怎堪岁月荏苒/雕花笼/青丝重/故人依偎柳梦中/语凝噎/泪入烟波几万重/刀锋芒/剑影寒/飘摇江湖惹情伤/箫声断/谁怜伊人独梳妆”

他神色一动，举觞饮尽，随即绽开一抹微笑，连带着眸潭也荡漾着笑意，却让人看得凄伤。

我想，他应是听懂了的。

“雕花笼/青丝重/故人依偎柳梦中/语凝噎/泪入烟波几万重/朝白首/水东流/漫漫相思转不休/望苍穹/何不挥剑断情仇”

“雕花笼/青丝重/故人依偎柳梦中/语凝噎/泪入烟波几万重/长歌狂/风云幻/红尘滚滚人聚散/霜鬓满/重回来时路已难”

袖，随意的搭在石桌，酒盏狼藉；颊，紧贴冰凉的桌面，眼睑瞑闭。轻轻地坐在他身侧，我抬手拂去他发间的几片桃花。他，这是醉了么？又为何双眉紧蹙？

昨日的那一幕，又浮现眼前——

北城外，紫竹林。

那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地站于繁密葱茏的林子中央。冰蓝色的袍服留着斑驳的叶影，墨黑的发衬出他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鼻若悬梁，唇若涂丹，肤如凝脂。

呵，真是个妖冶的男人。

掩了笑，我恭声唤道：“侯爷！”

“你来了？本侯要你办的事怎样了？”慵懒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

“正在进行中……”

“进行中？”他缓缓回身，挑着狭长的眸凝视着我，“沉湮，这不像你的做事风格。以你的身手，杀掉他绰绰有余！”

“侯爷抬举沉湮了。”

疾风扫起满地竹叶，袭来一阵清香。恍惚中，那张魅惑妖冶的脸放大于眸前。他的手，扼上我的颈，逼迫我与他对视。“那犯得着使美人计么？嗯？”

狐狸般狡黠的眸潭倒映着我平静如素的脸，我轻笑：“侯爷不是向来只要结果不问过程的么？沉湮只要胃侯爷你办好事，再拙劣的方法也是好法子！”

他的手一颤，随即加重力道，贴身逼近：“你该知道本侯最痛恨什么，不要学你姐姐。记住，你洛沉湮这辈子只能是我刘章的女人！”

颈间的压制骤然离去。我摸摸了脖子，有些生疼。再抬头时，冰蓝色的身影早已远去。“呵，你的女人？以前的洛沉湮或许是，而如今我夏梓婧，绝对不是！”

……

手，抚上他浅麦色的颊，刀削的眉，似蝉翼的睫，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突然间，很想念他眼睑下璀璨堪比星河的双眸和云淡风轻却令人晕眩的笑容。

为什么要用美人计？我也曾不下千次万次地问自己，却始终得不到答案。我只知道，在第一眼见到白马上如神明般伟岸的男人时，我改变了初衷。

我，爱上他了吗？

可我，又怎么能够爱他呢？

<六>风儿吹，花落随

颈间有些微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怔怔地盯着我看。他的指，疼惜地滑过我的颈，那儿留着昨日刘章掐过的痕迹。

对上他的眸，依是星辰浩瀚的模样，但更似一潭幽深寂寥的湖，注满凄清哀楚。

爱他吗？我再一次问自己。

揽我入怀。

我将脸靠在他胸前，倾听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呼吸着他身上清浅的桃花香。

“沉湮，其实你和我一样的矛盾，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挣扎。”

闻言，我浑身轻颤。泪，肆无忌惮地落下，打湿他胸前的大片衣襟。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都知道……

“沉湮！你姐姐的事，我很抱歉。她爱上了大哥，那样绝美如莲的女子，爱得不顾一切，爱得痛彻心扉。是大哥太过软弱，才会害的沉渊……”

“沉湮，我不会像大哥那样。爱一个人，就要好好保护她。沉湮，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他的话，温柔似水，淌过心间。抬眸看他，嘞再一次滑落。

“周家两位公子，果真是我洛氏女子的宿命。”我，终归是爱上了他。

清晨醒来时，在花厅撞到位不速之客。我第一次见到比姐姐还美的女子，如同高贵的牡丹一般，抬眸间便已是风华绝代。

“参见王后娘娘！”

“不用多礼！真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俏人儿，怪不得周将军肯让你入住这落胭阁。”

我起身轻笑：“娘娘过讲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她嫣然巧笑未失，却不曾深入心底。渐转之清浅淡然，美目轻睨，朱唇缓起，清冷言色。我在心中偷偷地笑，果如我所料。

“娘娘此行若单为劝沉湮离开，怕是要令您失望了。沉湮只有一句话，只要他爱我一天，我便陪着他一天，就像娘娘与代王一般！”不卑不亢的言辞让她自信的神色有了些许挫败。

目送窦漪房离去，我如同失了魂般立于花厅，直至他下朝回来。

“陪我，出去走走！”

桃花依旧开的如火如荼，却似乎比以往脆弱，风一吹便簌簌地飘零，落了满满一地。寻了棵桃树，我倚着他坐下。

我不能释怀，王后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爱一个人，要爱他的生老病死，爱他的荣辱得失，更要爱他的责任与抱负。”

他自身后拥住我，柔柔地在耳边问道：“沉湮，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噗哧一笑：“糊涂了不是？你既叫我沉湮，又怎的来问我名字？”顿了顿，我继续道，“我么，洛沉湮！周大将军可记住了？”

“不是！我问的是你的真实姓名。”

我一愣，掩了笑，回身望他。呵的确，睿智如他。

执起他的手，在掌心写下陌生了许久的三个字，我的名。看他疑惑的模样，我不禁得意，再怎么聪明他也不可能认得“楷书”。

顺势躺入他怀中，我笑道：“夏梓婧！”

身边的他，温润如玉，笑若春风，满园春色尽为之失色。

“不要在意王后的话！”他的指，扫过我的眉，留下一抹清香。

“我是细作，可你，毕竟是当代名将！你的身后，有代王，有王后，有天下百姓；而你的身前，更有锦绣前程……”若他要放弃我，我不会怪他。

“名将何如？于卿安羡？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而我只想与你逍遥在这山水间。等到代王入主长安，天下大定，我便与你隐居山林，从此不问世事，可好？”

他俯首看我，见我泣不成声，有些慌乱。取出的怀中的银镯，他又道：“天地为证，桃花为盟，生生世世，环环而扣，永不分离！”言语间，他将镯子推入我的皓腕。

银制的环，三环而扣成镯。生生世世，环环而扣，永不分离。他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冲垮我心中的顾忌和防线。

和煦的微风荡漾，落起了一场华丽的花瓣雨。一片娇粉的花瓣不偏不倚正好落于唇畔。他俯身，唇，隔着花瓣，贴了上来。

天边的云渐收，淡天疏璃。　

<七>上穷碧落下黄泉

残阳。桃花。

血染的素纱，夺目如霞。妖冶的容颜，狭长的眸透着不舍、怜惜和痛恨。江山，他得不到；女人，他亦得不到。

“本侯得不到的女人，他周亚夫也不配得到！”他的眸，满是嗜血的红。手一紧，抽离了剑。

他转身的刹那，我如折翼的蝶，滑过凄清的弧度，坠地。他的身影定在那，手中的剑滴着血，和着落花入泥。

久久之后，他仰首大笑着离去。那笑，有多凄苦。而空中的我，一抹孤魂，分明看到那狐媚的眸中满是强忍的泪水。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魂迟迟不肯散去。直至一身戎装的他跌撞着冲入落胭阁，我才知道我在等他。戎装的他，是那样威武，那样英气逼人，那样令我不舍撤去目光。

第一次，见他如此茫然。幽深的眸潭倒映着落英中素白孱弱的娇躯，“不相信”充斥他整颗心脏。

第一次，见他如此无措。他送我的那名婢子原是会武，残留了最后一口气，吐出“刘章”二字，他跌坐在落英中。代王入主长安，天下初定，刘章杀不得。

第一次，见他如此崩溃。拥着冰冷的躯体，他跪在空旷的天地间，一声一声地唤着我的名。泪，那是他的泪，晶莹如露，渗透着揪心的绝望。

他将我葬于这桃林中。他说，天地为证，桃花为盟。

而他，也自我下葬那天起辞了大将军一职，终日留在落胭阁饮酒。或倚着那棵他与我盟誓的桃树，或抚着我为他弹奏过的琴，或对着我的坟，一坐便是一天。

我一直陪着他，在他身后默默守候，他看不到我，但我听得到他的叹息，看得到他的愁苦。

桃花开过一季又一季，而我已然忘却陪过他几个春秋。

又是一年桃花红上枝头，皇后再次驾临落胭阁。她依旧是荣华不减当年，又添丰神韵丽。

皇后自觉碰了钉子，拂袖而去。他却出声唤道：“要我出征，可以。但请皇后娘娘许臣一个条件！”

绝色的容颜绽出一抹自信的笑，她坚定地道了声“好”。

他猛灌着酒，笑得几近癫狂，而眸中满是清冷的漠然。我是那样心疼他，心疼他的情伤，心疼他的颓落，心疼他的厌世。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手，抚上他的颊，却穿过了他的身，在没有熟悉的温度。

<八>花落莫相离

那日，他来至坟前。一拢月白罗衣，玄纹云袖，清澈如初的眸潭荡漾着满园缤纷的落英和一座孤冢。凄然的箫声如一场淅沥的春雨打湿眼角，那，分明是我为他弹唱过的《雕花笼》。

“刀锋芒/剑影寒/飘摇江湖惹情伤/箫声断/谁怜伊人独梳妆”

“朝白首/水东流/漫漫相思转不休/望苍穹/何不挥剑断情仇”

“长歌狂/风云幻/红尘滚滚人聚散/霜鬓满/重回来时路已难”

他，对着坟，吹奏了一遍又一遍，平静而忧伤。

“沉湮，第一眼见你，是空谷里你倚剑而立的模样；第二眼见你，是颈抵青锋剑你怔愕不甘的模样；第三眼见你，是怀中你又羞又恼有很的模样。可就这三眼，你便如火热的铁烙在心中留下不灭的印迹。那日，我断言你不会逃走，其实心里很没底。出了代王宫，我一直徘徊着不愿回去。我希望你离开，这段不该有的感情应当扼杀的。而我更怕见到空旷的屋子，见不到你，我该怎么办？”

“你不曾离去，我欣喜之后剩下矛盾和挣扎。你的留下，意味着你不单单是为了报仇。代王赐婚，我第一次违抗王命。他告诉我，你是细作，刘章的细作。呵，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可我不在乎，即便死于你的剑下，也无所谓欺骗与恨。沉湮，你对我使计，也恰好为你自己画地为牢。”

“十年了，而皇后她不过是用了十天时间。大哥比我好的太多，他可以为沉渊殉情，而我不能。刘章死了，我就该履行承诺，为大汉江山厮杀一生。可我，却负了对你的誓言。沉湮，我知道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可明日，我便要去长安了。”

暗橙色的晚霞遮掩了天际，夕阳的余晖勾勒着他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影。他默默地站立，良久，再次开口。

“沉湮，来世你还愿意遇见我么？不遇见也好，免得再次伤你。”

“不过，梓婧，我会为你守在桃花林，生生世世，直到最后一片桃花凋零。”

他微微一笑，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转身离去时，他穿过了我的身。

我默然伫立，不愿回首看他消逝的身影。那，就算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拥抱吧。

春去秋至，花开花落，他都不再出现。

一年，十年，百年……究竟多久，我早已忘却。

……

“喂，结束了。”睁眼时，就看到好友惊讶的神情，“不过是次月考，至于哭成这样么？再说，历史不是你的强项嘛？”

我抬手一抹，竟是满脸冰凉的泪。

侧首望窗外的天，湖水般宁静的碧空。不过是15分钟，而我却仿佛度过几世光阴。

<小番外>韶华转瞬已千年

多年以后，我以为我早已放下，但每次见到漫山殷红的桃花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念那双幽深如湖、浩瀚若星辰的双眸。

呵，那个，如同神明一般的男子。

“你是谁？”

早就听人说后山这片桃林是某位富家少爷的私人禁地，而我总是按捺不住心中对桃林的渴望，每个春季都会偷偷的溜进来好几趟。这回终于被人家逮个正着。

“呃……那个……你好！我叫夏梓婧。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面对桃林的主人，我笑得尴尬。而他只是看着我，没有开口说话。

“沉湮！”

心虚的我正要逃离，却被他的话震慑在原地。封藏千年的记忆，此时如同开闸的洪水，波涛汹涌。

暖暖的日光下，洁白的衬衫映衬着漫天飞舞的落英，深邃的眸潭瞬间让我沉沦。

记得很久以前，我说过，黑色的他桀骜不羁，而我更喜云淡风轻白色的他。

几世轮回，容貌早已是千变万化。

不变的是他依旧为我守在桃花林，生生世世，直到最后一片桃花凋零。

天地为证，桃花为盟。

环环而扣，永不分离。

——终——

文/兰兮花雨

2011.05.13-2011.06.08

姊妹篇：都市篇《花开若相惜》http://yanyu.love/article/878776.html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