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河流
六月多雨,汇流成河。
筹备多时的毕业晚会“永恒的旋律”,将在今晚开幕,眼下是喧闹的会堂,学生会委员们进进出出。这一切,因我的俯视而成为画中之景,同时又凸显了阳台上的寂寥,曾经我也是那群忙碌者中某一微小的粒子。可是这个曾经有多远,以我现在的状态,怕是丈量不出了吧。
天空忽明忽暗,阳光一阵热烈之后,突然飘来一层低低的乌云。去年这个时候,我指着苍天,骂它除了撒雨寻欢,变幻莫测幸灾乐祸,是否懂得人间情。老天最后是妥协了,它悄悄软化了我这颗疼不起的心,因为六月悄悄被撵走了。
这个六月又快消失殆尽了。我的胃开始叛逆,它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固执,挑剔。《姓黄的河流》里,德国穷书生为了姐姐的婚礼,自己动手制造一叶小舟,渡过姓黄的河流,他告诉艾吹明:“这一切行动都是因为一个字,‘痒’。”然后他讲了沃森的故事。
姓黄的河流,它是能洗礼的,谁说“掉进黄河也洗不清”?在故事的结尾,我同艾吹明一样受到了鼓舞,记忆深处开始痒起来,它隐隐的告诉我,必须为自己写点东西,否则,其他任何事也跟着耽搁。
今年六月,充满甜的气息。
甜是在六月初回来的。从东莞回来的前夜,她告诉我关于她的那些事,她说:“妹妹,你说我回去以后会不会挨骂呢?但是,挨骂也好,我会坚守下去,绝不可能去做自残的事情。”即将上车时她变得小心翼翼,问我该怎么样不该怎么样,然后她说:“妹妹,这里下雨了,好大的雨咧。”我说我们这边也快下雨了,那个云压得好低好低。她调皮地一拐弯:“呵呵,那你摸到云了吗?”我顿时哑口无言。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我总是拿张爱玲的这句话来狡辩,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大的慈悲,如何做,才是对甜最好的办法。在我和她之间,牵着一根极短的导火线,我舍不得去试探,也试探不起。谁都或多或少舍得说她两句,但是,我一直避开这样的对话,六月里我对甜说得最多的一句是:“没事,你没事就好。”在每一次她的歉意或者我的歉意之后,我都以这句话结尾,除此,我还能怎么说?
关于记忆,不论退化到了何种程度,我总是无法抹平那些一起度过的日子。
小学校门口有个小卖部,我和甜每次手牵手经过的时候,阿姨总要赞一句“多乖的两姐妹”;那些深夜,被砰砰乓乓的甩盆声惊醒,甜说,妹,我们去跳崖算了,我总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一言不发,手划过她脸庞,被泪水侵染;初中三年,我常常把菜丢到她的碗里,骗她说我不喜欢吃,然后自顾自把饭泡在剩余的菜汤里,我说姐你看,我的菜比你的还多,都漫上饭来了;高中三年,总是习惯睡在床的外沿,以为醒来以后,会看到甜在里侧,熟睡的脸。
我最看不得甜的眼泪,高二的一个周末,我在都安大街上遇到甜,她一看到我马上蹲下来哭,她说:“关于妈妈的事……”,我在她面前,是极少哭过,这一次也不例外。那时候,我分不清她是姐,还是妹,我倒愿意成为她的姐姐,可我毕竟没这个资格,看看我现在的境遇就知道了。甜,她比我还要外柔内刚。
我开始假设,如果这一份记忆,不止我们两个,捷也在其中,那么在捷的眼里,应该是多一点宽容吧,这样的一份怀想也该增值一些。可假设归假设,记忆是属于过去的,无关的人,谁有心去冥想?
倘若面前是一条姓黄的河流,我有没有勇气制造一叶小舟呢?我不得而知了。倦怠,慵懒,懦弱,妥协……终于,我进入一个闭圈,六月在喉咙处,凝结成块,吞不下,吐不出。我曾跟虾米说过,“生活是我的情人,文字是我的孩子。”这样的一家三口我都应接不暇,哪来的那么多假设!
会堂里的忙碌装饰了眼前的风景,可我这样的茕茕孑立,是为装饰谁的视线呢?
狗不理在《旅途五月,写在他乡的文字》里写道:
“蚂蚁很晚的时候发来信息,说她的文章写好了,让我看看,顺便给她提点修改或者批评的意见。我看过了,却还没有加予评语。我很喜欢她的文字,她的文字功底还行,文笔也有了很大的进步,思想的表达也在我之上,总能一语道破我心里的所想。我总是对她怀有一种敬畏,我知道这种敬畏的来由。她的思想很是敏感,细腻,可是也容易伤感和脆弱,我对这样的性情并不感到陌生。她是九零后的,可是我总觉得她的思想和言行与她同龄人有着很大的不同,显得成熟很多,这些应该是缘于她生活长大的环境和背景吧。她常常说我迟钝,我说是的,可能是小时候病生得多了把智力给影响了吧,她咯咯的笑着,没心没肺的样子。
我对她说我又没有躲风挡雨的屋檐了,我准备启程去一个叫做田阳的地方流浪。她问我什么时候能够再回来,我说不知道,她说回来的时候能否可以给她带回一些礼物,我说不知道,看情况。因为我一般不会在流浪的路上买什么礼物,一是身上寒酸,二是也并无兴趣,包括旅游地出售的地方特色小饰品。可是我倒是有个习惯就是每每流浪到一个地方都会找个书店买上几本自己喜欢的书,然后在扉页上写下购书的地方和日期,留以日后纪念怀想,让曾经脚步到过的地方以及过目的风情从那一纸页上鲜活立体起来并无限铺展延伸,好一程的酸甜苦辛啊。”
我在第一时间里看了他的这篇散文,半是隐忍的痛,半是欣慰的笑。在看了《姓黄的河流》之后,我想,当它是一条河流,未尝不可。
狗不理这时又发来了邮件,他在六月写了异乡人的故事,让我帮忙修改。看过之后,我突然发现,原来只有他把我看懂了,顿时心里满是惭愧。我不知道他的文字为何给我若隐若现似近似远的感觉,我曾把这样的距离媲美黄金分割距离,可真要我来评说的时候,我是多么的力不从心,我甚至怀疑,我那点不足为奇的慈悲,是否也粉饰过。
我的排遣仍然是打电话。
妈说:“这边下了点雨,修路队还没进村呢。”我说妈,我的牙龈痛了七八天,原来是长智齿,我终于可以拿着你那十块钱去找鸡腿吃了。然后我听到她说:“哈哈,你看她还小,牙齿没长全呢。”我可以想象,她别过去的脸,跟爸爸的形成30度夹角,哥哥和嫂子醒过来了,屏住呼吸在听我们说话。然后我提到实习的事情,她说你觉得怎么样好就怎么样把握吧。
虾米的心情突然频繁地更换,呼天抢地的。她告诉我:“女人,我病了,欲哭无泪。”我停顿了几秒,心里渐渐的不安,我想我是该沉默了,让更多的语言自己去选择诉说的笔端。
六月,我的面前纵横交错几条河流,我嚼碎这只言片语,吐,再吐,像撒骨灰,水葬。
“永恒的旋律”从开始到落幕,我身在其境,又仿佛居于画外,浓墨重彩,还是静,心上的弦,静静的,似乎不曾有过拨弄。是否有一天,我终于从此岸渡到了彼岸,然后重回到画中,或者,画中的景,瞬间栩栩如生?
-全文完-
▷ 进入春飞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