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屏幕之二
手机
有一段时间,我忽然对动物的联系方式产生了好奇。两座山头上的两只狼是通过怎样的叫唤而走到一起的,不同水域的鱼又是通过怎样的沟通而终于能够成群结队,形成浩浩荡荡之势?
有一天,我打着手机,忽然灵光一闪,好像找到了答案。动物们肯定也有手机,而且它们的手机还比人类发明得早。只不过它们的手机是内置的,是它们身体本身的一部分,到底是它们身上的哪个部件,这有待于动物学家去研究去发现。人类现在也越来越离不开手机了,它好像也要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了,只不过它总归是外置的,是物理的。与动物的手机比起来,就有点显摆的味道了。
我们有了飞机,但我们永远学不会飞翔,我们发明了潜艇,但我们永远享受得不到鱼的自由。我们配上了手机,但我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顺风耳。
并且,正在深受手机之累,手机之害!
一天早晨起得有点晚,来不及吃早饭就匆匆下楼赶班车上班。坐在车上,老有一种心心不稳的感觉,感觉里除了没吃早饭外,肯定还漏掉了每早必做的一道程序,偶一摸兜儿,心里大叫一声——坏了,忘带手机了,于是一天慌慌不可终日,领导打电话了吗?老婆打电话了吗?孩子打电话了吗?亲戚朋友打电话了吗?这要耽误多少事甚至惹出多少麻烦啊!下班回家,直奔手机而去,竟没一个未接电话,一时站在那里,心里茫然若失!
这是五年前的一件事,那天下雪,打上一辆出租车。的哥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而且好像是我上车前就开始兴奋了。一段路程后,的哥终于耐不住自己的兴奋,对我说:“看你也是个老实人,告诉你也无妨,跟我一块高兴高兴吧。”我说,“什么事这么高兴?”他说:“真是天上到馅饼,我得奖了,而且是大奖,20万呢!”我问什么奖,他说“下午刚收到的手机短信,我的手机号码摇奖摇了个一等奖,还是在香港呢,打过去两千税钱,他们就可以把20万打过来。”我说,“老哥,你千万别上当,是骗子的勾当。”的哥向我头来不信任的眼光,好像我是个吃酸葡萄的人,是在忌妒他,我便不再作声。我临下车时,他告诉我,他这就收车了,恐怕以后就再也不需要开出租了。这的哥我再也没有碰到过,但直到现在仍在为这老兄担心着。
手机惹麻烦的事不胜枚举。有一次,上级领导与我单独谈话,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赶紧挂断。谁知,这铃声很执著,我连着挂断三次,它连着响起三次,领导有点不耐烦,抬眼盯着我,我一急,竟把在家里跟老婆说的话说出来:“报告领导,有刁民来电,是斩还是留?”领导听后竟龙颜大悦,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接吧,接吧。”没想到歪打正着,我这才化险为夷。另有一次,跟几个要好的哥们吃饭店,刚一落座,手机响了,老婆的:“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家?”我说“正在加班,看来要晚一些回家了。”“加班呀,要注意身体吆!”正不知妻子为什么今天这么温柔,门一开,妻子端杯进来了,原来她和一帮姐妹们就在隔壁。此事件发生后,便给妻子留下撒谎的把柄,以后即使真的加班,她也不相信了!上个月,单位整体搬迁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手机信号很弱,电话打着打着,就传来嘟嘟声。起先没太在意,直到有一天在路上碰到文友a,甫一见面,a劈头就问:“怎么了,高升了吧,看不起人了,电话没打完就挂掉?”我这才感到事态的严重,害得我整天一个一个地去解释信号不正常的问题。
按说,手机的最大优势就是可以移动着打。可以随时随地边走路边打。然而这也正是我特别痛恨它的地方。路,很哲学。路把人送出家,送出家去工作;路把人接回家,接回家来休息。在路上,我们要去工作,却还没有面对老板严肃的脸;在路上,我们要回家,却还没有面对老婆的唠叨。路有多长,我们的幸福时光就有多长。可惜,手机出现以后,这段幸福的时光就只有躲到历史的深处去了。嘘,安静点,老板来电话了:“喂,小王呀,你就不要到单位了,直接去工地吧,现场会一上班就开,你先去布置一下。”切!路上就开始了工作。嘘,别出声,老婆来电话了:“老公呀!你下车后,先去小卖部一趟,捎瓶醋和二斤鸡蛋回来。”得!路上就开始了家务劳动。唉!我是多么希望走走过去的老路啊,可是时代前进后,就把桥拆了,断了我们的归路!
这几年,出游的地方不少,走过很多的故道驿站。这些驿站有的已经消逝,空在当地留下个符号,有的倒是修茸一新,但是也已失去原本功能而只成为一个旅游景点任人追思怀想。有时在驿站上打手机,打着打着,就把自己意想成一位驿卒,在烽火连天的时刻,我再也不用鞍马劳顿,千里奔波,一个电话或一条消息,就一切ok,这应当是多么潇洒的事。是的,我一直遗憾于手机的发明太晚了,据说,人类的历史是由战争推进的,设想一下,从人类的第一场战争开始就有了手机,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在我的设想中,我还只允许一方拥有手机,而对方没有,那么,一部手机就可能使战争的进程将大大缩短,比如战国的烽火就不可能持续200多年,可能只需几年的时间就决定了胜负,中国2000多年的封建硝烟大概也可以浓缩在较短的时间内燃完,如果我的设想成立,那么我们的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就会大大缩短,说不定我们现在正在享受高级阶段的共产主义生活了,是的,手机作为救世主,它降临得太晚了!
手机,所谓的移动电话,这名字起得多好,它移动的只是电话吗?难道它没有移动历史、移动人类的生活逻辑、移动人类的伦理底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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