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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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1年07月06日 晚上7:39评论-0条

阿帆已经在一株桂花树的月荫里不知坐了多长时间,没人理他,只有那苍白的圆月透过桂花树墨绿色枝叶的缝隙似有还无地窥视着他,仿佛一副不屑的样子;风儿与满树墨绿色的叶子咬着耳朵,似乎在故意以他听不清的音调议论着他。这些他都能够忍受,令他不能忍受的是对面三楼透出乳白色灯光的窗子里想当然正在发生着的事情。

就在大概两个小时前,阿帆从阿琴家楼下悄悄跟着阿琴一直跟到这个开放小区楼下,眼巴巴看着阿琴走上16幢三单元三楼,进入302室——他与阿琴共同的同班同学兼好友阿信的家。他躲在阿信家对面小园中一株最大的桂花树下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三楼阿信家的那扇窗子,他知道那扇窗子内就是阿信的书房。那扇透着明亮的在他看来却是暧昧的灯光的窗子里静悄悄的,似乎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又或者里面的人已经睡了,只是那乳白的灯光却像是在考验着阿帆的耐心一样顽强地透着它的光亮。 

恍惚中,阿帆感觉自己的魂灵携着自己透过墙壁,来到阿信的书房,他看到阿信的书房内果然没有人,如是又来到阿信的卧室。果不其然,他看到阿信与阿琴两个男女正赤条条翻滚在阿信那张大床上,阿信哈哈淫笑着趴在阿琴身上疯狂地做着动作,阿琴一副欲仙欲死的销魂模样......阿帆看到这里,眼前一黑,一股腥甜的液体由胸经喉迸入口腔,一大口鲜血自他口中喷射而出,他整个人随即陷入混沌状态。

当灵魂慢慢回复阿帆的躯体后,他感觉周身的血脉像是用火烤得焦了,然后被灌入着冰碴,令他的五脏六腑都浸泡在了冰垢里,一波波恶寒的刺痛蔓延而来,他似乎觉得自己冰冻的心已在渐渐地被碾为粉末,大脑也已被压榨得没了一点呼吸,嗡嗡响着要爆裂似的。

当阿帆由仰躺在地上变为重新坐起并抬起头时,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扇透出乳白色灯光的窗子已是漆黑一片。他不再也已没有了气力去想之前那如真似幻、不堪回想的一幕是否已真实地发生,是否还在发生着,他似乎已感觉不到自己的灵魂,他已分不清这副还在呼吸的、还能活动的躯体是否还属于曾有着那十几年记忆的这所谓的自己。

阿帆像一枚游荡在酆都城门口的幽魂,心似乎已经被自己头脑中那头惯于幻觉幻听的怪兽撕扯成一堆泡沫,飞舞飘零在他那虚空的躯壳里......

阿帆与阿琴、阿信是从小学一直到高中的同班同学兼好朋友。阿帆的父母都是本市客运站的职工,是那种收入不是很高却能将小家经营得温和、平实,两夫妻十年如一日不争吵、不埋怨、甚至不脸红的家庭。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及父母从阿帆小时候起就极少发现他同别人发生什么争执,更没有见到他跟什么人动过手,就算有什么委屈发生在他身上,他也只是红着眼睛,阴沉着一副小脸一声不响;在他所有的亲人和与他相熟的人里面,几乎从来没人说他不聪明、不懂事、不安分、不本分;他从小很少向亲人或朋友提什么要求,更是绝对不会提那令别人感觉过分的要求,即便有那顽固的想法,他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从小父母没有骂过阿帆一次,更不用说动手打了。

小学二年级那年,有一次,阿帆因期中考试时正在感冒发烧,成绩出来后只排到了全班第三名,他当时正因此事一天都没吃过饭,父母因开导他废了多少脑子,陪了多少笑脸都无济于事,就因为老师在班上说笑了一句“xx啊,你是真的因为发热没有发挥好还是根本就是退步了呀?!”他竟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地拿起书包就跑回家去了,令老师和满教室的同学都瞪大了眼睛,直到三天后才在父母和老师的为他平反下重新踏进学校。还有一次,老师在一次单元考试批卷中批错了题目,令阿帆的成绩变少了一分,虽然他还是全班第一名,他却眼睛红红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去上学,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最后父母和老师废了好一番心思才弄清事情原委,为他重新公布了成绩他才释然。

由于阿帆学习成绩总是全班第一,而且成绩经常进入全年段前三名,阿琴和阿信从小都是学习挺用功的孩子,成绩总是班级前十名的二人对阿帆有一种痴迷的崇拜,始终将阿帆视为优异学习成绩的常青树,因而二人校内、校外都像是阿帆的影子一样追随着他。

从初中开始就被誉为班花的阿琴与学习成绩长期盘踞班级第一名且长相英俊、总是一副“酷酷”神态的阿帆,早就被大家看成天造地设的一对。对于这一点,虽然阿帆从来没有过任何表态,但他内心已是骄傲且熨帖地认下了。而阿琴也铁了心地追随着他,如风筝追随着牵引它的丝线。

高中后,特别是高三以后,阿琴出落得更加婷婷玉立、丽质天成、温婉可人,而且身上该挺的地方已经挺起,该玲珑处不差半分、不多分毫。而阿帆也已长出一米七五挺拔的个头,白皙的皮肤,英俊的五官,浑身上下已散发出男子汉的气质,只是仍旧一副不声不响、不急不躁、不求不欲、不明不暗的“酷酷”的性情神态,极少主动与人交流。就算他的父母,多数时候都不知道他的头脑里在想些什么,在父母绞尽脑汁尝试多次都无法走进他的内心后,他们只好无助地放弃了。他们总是自我安慰:还好自己的儿子一直都那么令人省心。

阿帆似乎对交朋友和与人交流没有任何欲望和兴趣,对阿信,他会相对放松地表现出他有时的喜忧好恶,但是依旧不会主动吐露他的心事。阿琴是他唯一的例外,她那冰雪颖慧、温婉醇柔的品性以及她对阿帆信服的小鸟依人般的娇态,令阿帆心里氤氲着无尽的温柔,在谁都无法察觉的他那清冷的内心的角落,已经有一朵温香的花儿在吐露着春天的气息。

春季的花草地,黄昏的杨柳岸,夏季的荷塘畔,秋季的枫叶林,到处都留下了阿帆和阿琴初恋的身影。在高三的那个春季,在一个月上柳梢头的黄昏,在小河畔一棵柳絮飘飞的大柳树下,躲在嫩柳柔绿枝叶间的月亮似乎是在无意间窥见了阿帆、阿琴这一双妙龄儿女互相奉献了的初吻......

高考临近了,阿帆、阿琴、阿信三人积极地进入了紧张忙累的高考冲刺,阿琴和阿信平时成绩比阿帆差,他二人多次邀请阿帆加入本市一所公认过硬的高考辅导机构,据说这个辅导机构曾经将不少平时成绩一般的中学生“辅导”成了重点大学的大学生,但辅导费极其高昂。阿帆每次面对他们的邀请,都一笑置之,他深信自己的一套复习方法,甚至连老师专门推荐的复习大纲他都不屑参用,对老师的专门辅导,他也等闲视之。

高考后,阿帆、阿琴、阿信三人各自感觉发挥还不错。

阿信知道阿帆与阿琴已经在恋爱,他作为阿帆和阿琴的铁哥们,衷心祝愿他们二人能够发展顺利,终成眷属;虽然阿信也很喜欢阿琴,甚至也曾做过与阿琴相亲相爱的梦,但他清楚阿琴真正爱的是阿帆,对自己只是哥们情意,对此,阿琴已有意无意或明或暗地表示过多次。阿信对阿帆和阿琴已只有羡慕和祝福的份,他对阿琴不再存有任何奢望。

暑假里,阿帆与阿琴一面憧憬在踏进高等学府的热望里,一面放任着两颗朦胧的忐忑的心徜徉在青春期令人神荡魂销的恋情里。阿琴坚定地认为阿帆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男人,他的令她心动不已的外型,他的与众不同的“酷”深深地吸引着她,他的唯有对她流露的深情令她有一种幸运的满足的幸福感。

在高考分数公布的前夕,在那个充满着无尽诱惑的夏日的午后,阿琴家只有阿帆和阿琴两人,在阿琴那弥漫着少女气息,氤氲着女儿家幽香的闺房里,这一双懵懂的燃情的儿女以他们颤抖着的激情战战兢兢地初尝了爱欲的禁果。

高考分数终于出来了,阿琴和阿信都上了重点线,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阿帆分数只达到了二本。

在确知自己分数后,阿帆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内不吃不喝,不与任何人交流,他将窗帘拉得严严的,就连阿琴哭着拼命敲门、叫门他都不发出任何声息,电话也已关机。大家怕他在房间内出事,就叫了开锁师傅打算开那房门,谁知刚刚将门弄出声音,阿帆却突然从里面将房门打开,然后谁也不理睬地出门下楼而去。阿琴阿信及阿帆父母等一干亲友慌忙跟下楼去。等大家追到楼下,前面十几米处的阿帆突然转过身,竟然漾着一脸怪异的笑容,在大家忐忑的疑问目光里,他却操着温和的口气显得镇定从容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想一个人静一下你们都不肯吗?你们怕我自杀吗?!你们看我会是那样的人吗?!但是如果你们继续跟牢我的话,我就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那样做了!”说完转头向小区外走去。听了他那漾着怪异笑意的话,大家都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令人不踏实。阿琴泪痕未干满脸忧虑地追上去,却见阿帆又突然转过身向着她满脸肃穆地双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她便被硬生生定在了原地忧戚地发愣。

自从知道高考分数后,在自己的高分的惊喜突然间被阿帆那令人发寒发懵的表现震得没了影子后,阿琴再也没办法见到顽固地躲起来的阿帆。为此,她打算去找阿信好好商议一下,看如何能够帮助阿帆摆脱这种令她寝食不安、心胆俱颤的状态。

自从得知自己的高考分数后,特别是在得知阿琴、阿信的高考分数后,阿帆感觉自己就像一名被扒光衣服在大街上示众的小丑,他发觉所有人都在用嘲笑的暧昧的眼光不屑地看着他,在互相咬着耳朵以嘲弄的腔调议论他,就连楼下垃圾池边与狗抢食的流浪疯子都在斜着眼睛看他,连那流浪狗都似乎在嘲笑他。他在恨自己的同时,也在莫名地恨着周围的一切,包括自己认识的所有人。

对于自己跟阿琴的恋情,高考分数公布前他充满着自信和自豪,高考分数出来后,他便感到了深切的无力感和危机感。在这漫长的夏夜,几天来他总共睡了不到8个小时,就算难得睡着,也总是被无尽的噩梦惊醒。有时,梦中的他走在人群熙攘的街上,突然间竟发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他赤luo着身子拼命想躲开人群往无人处隐藏自己,却总是慌不择路地又闯入行人更多的地方。他到处找内衣找不到,他想哪怕找几片树叶遮住私处,却也不能如愿,他感觉自己都快崩溃了;有时,阿帆梦中的阿琴充满着性感、妖艳的魅惑力,被一个像极了阿信的男子在疯狂地搂紧了亲吻,两个人一边亲吻一边快乐地呻吟着倒进仿佛是阿琴的温柔床帐中......梦中的阿帆拼命地叫着却苦于发不出任何声音,拼命地想去阻止,脚步却迈不动分毫。醒来时一身的虚汗,身心像煮过火的面条一样虚瘫着。

阿帆实在受不了噩梦的折磨,在他躲在家中自己房间内“避世”的第七天晚上,他终于走出了自己的家,像个幽灵一样飘到了阿琴家楼下,坐在一棵石榴树的月荫下,看着那扇曾经令他充满着悸动、充满着销魂般忐忑的透出橘黄光晕的窗子,他的心仿佛一种被人摘出后浸在盐醋里,浸得透饱后又塞回胸膛里的感觉。正在他盯着阿琴卧室窗子自顾自殇情颓意得不能自拔时,却蓦然发现阿琴的窗口突然熄了光亮。他下意识看了一下表,才晚上8点钟不到。就在他迷惘猜疑之际,看到阿琴竟然从楼梯上走下来,往小区出口那边走去了。他想也未想就跟在了阿琴身后,间隔着距离像个密探一样尾随着阿琴而去。

当阿帆悄悄尾随着阿琴到了他们共同的同学兼好朋友阿信家的楼下后,接下去就发生了本文开头那一幕剧情。

阿帆像一具被摘去魂魄后又被邪灵上身的躯体一样,漂浮般走在车来人往的大街上,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他脸上漾满着幸福的笑意,时不时有汽车急刹着停在他面前,大家都以为遇到一个醉汉。有的司机急刹后嘟哝几句,然后重新开动车子,有的司机会将头探出车窗吼一声“找死啊!”或“神经病!”

阿帆来到瓯江边上时,已是夜半零时。他继续沿着江边匆匆向前走着,脸上依旧漾满幸福的笑意,仿佛他是在前去取那已经属于他的一大笔宝藏,又或是在去赴那神仙的盛会。阿帆就这样沿江匆匆而幸福地走着,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不知走出了多远,直到他来到一座此时已不见行人、罕见车辆的大桥上。

站在大桥上,手扶桥栏,望向桥下映着灯影的水面,阿帆仿佛看到新娘打扮、一副娇羞模样的阿琴在那一片闪着梦幻色彩的所在向他招手;他又仿佛看到那灯影里开出了两扇辉煌气派的大门,天哪!那不是他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的大门吗?那里面将不再有嘲笑,不再有那些风言风语,不再有那些不屑的、嘲弄的目光;最重要的是,他的阿琴似乎真的没有背叛他,正在那令他魂牵梦萦的两扇大门里穿好了嫁衣等着他去娶她呢!望着大桥下散发着无限诱惑力的那一切美梦的所在,他满脸洋溢着期待的幸福的表情,爬上了大桥的栏杆,像是登上了至高无上的领奖台。纵起飞向江面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飞向了十几年来终于做成了的那个绮丽的梦境。

阿帆扑落的身体接触水面的一瞬,一股强大的撞击力将他全身震得麻痛,紧接着他的身体便沉入了水中。阿帆感觉自己鼻腔内被呛入一股涩辣的液体,喉咙内被接连灌入几口鱼腥味浓重的江水。他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到,他伸出两手拼命地搂抓着江水,竟然使他由水深处慢慢浮向了水面,就要接近水面时,他的鼻腔内又被接连呛进两口涩辣的江水,使他的大脑蓦然间变得混沌,搂抓着江水的双手也变得麻软沉重,没了气力。就在他第二次慢慢沉向水深处时,就在他的意识将要脱离他的大脑的那一瞬,他最后看了一眼水面上依稀晃动着的路灯的影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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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谷米推荐:谷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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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米点评:

青苹果的味道,有些酸,有些涩,也有些甜。小说不错。推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