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帧灰暗色调勾勒的图画所搭配的行文,内容充满苦难与怆然。静静地,展开自身由绝望描摹的文卷,于城市中的繁华角落,像一尊泥塑的雕像——却是无人欣赏问津的。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酸臭难闻的味道,衣衫褴褛,早已不能遮体御寒。胸前长着一个又一个可怖的恶疮,有几个已经破了,不断向外流淌着乳白色的脓水。鞋不裹足,调皮的脚趾均伸出了张着大嘴的鞋面。他毫不在意,聚精会神地用黢黑的手指扣扯着布满疥疮的脚趾丫间的缝隙。他的腿也是有问题的,走路一跛一跛的,膝盖处溃烂的血水,正顺着裤角一点一滴地缓缓流出。于是,地面便湿了一滩。
他,是一名乞丐。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方,更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他像一位卓尔不群的圣人,对眼前的世界漠不关心。湛蓝骄阳下,他坐在那里,无声的乞讨。斜风细雨中,他坐在那里,无声的乞讨。无论是大雨滂沱,亦或朔风怒吼,他均是以无言来应对我们这个灯红酒绿的繁华世界的……
他,是一个哑巴吗?不,他仅仅是因为失去了希望与梦想,而麻木了——深刻的麻木。
通常人们在路过他的“地盘”时,都是极力躲闪的,也有一些好奇心颇重的人,喜欢像观赏一只动物或怪物那样,仔细地上下打量他,随后,便皱了皱眉,禁了禁鼻子,一脸的厌恶相,拂袖匆匆离去了。由于不说话,更不懂感激涕零的谄媚或厚颜无耻的纠缠路人,所以他面前的小铁罐内零钱也就总是非常的少。那个用来乞讨装零币的小铁罐,还有另外一种用途,晚上用来盛他人施舍或是他自己拣来的残羹剩饭。这些饭菜大多都是散着发霉的酸腐味的,但他总是吃的很香、很美。
城市非常小,繁华地段就是那么几处。因此,我便经常看到他。偶尔,他会消失几天,那是因为上级领导到我们的小城检查,他便成为了影响市容与和谐的对象,被民政部门给监管了。不过事情过去之后,他会马上失去这暂时的庇护,依旧出现在街上乞要。我想,大概是政府没有额外的经费,养护这类已被世界遗忘的群体吧。
我喜欢观察他,想一解他麻木背后的本原,也曾为他写过一篇文字《暴风雪中的童话》。但我是一个并非富裕的人,偶尔的接济,对他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六一儿童节,学校放假了,我带儿子去逛街。恰巧他又在街中行乞。儿子看到了他,显得甚是恐惧。大约是被他失神的眼神惊吓了。
“爸爸,你快看那个要饭的,他的外表可真是狰狞恐怖啊。”儿子惊呼着,不住地拽着我的衣角。
“别害怕,他不害人的。”我抚摩着儿子的头,望着咫尺之遥的他,满是安慰的说道:“他不是乞丐,他是一位度人的佛陀。”
“佛陀?”儿子一脸惊诧,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狐疑地看着我。“佛陀不就是佛祖吗?”
我慈祥地看着懵懂的儿子,颔首微颌。
儿子仿佛被我的话弄了一头雾水,不解地嘟囔道:“老姑妈家的佛祖是被香火供奉的,而且还要上供烧鸡呀,鱼呀,水果呀,眼前爸爸说的这个佛祖怎么没人给他上供?而且,他有股臭臭的味……”
“听着马荣廷,眼前这个佛祖更需要我们的香火,更需要供品。”我打断了儿子的话,向稚气的他耐心地解释着:“爸爸现在给你10元钱,你去给他,看看他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大胆的去吧,让他检验一下你是否已经具备了男子汉应有的勇气。”
在我殷切鼓励下,儿子战战兢兢地走到他的面前。
他仍然无语,依旧超俗,仍旧一副无神的茫然……
瞬然,儿子蹦蹦跳跳的跑到了我的眼前,乐不可支地笑了:“爸爸,他不恐怖了。但是,我怎么都看不出他会是一个像你所说的佛祖的。”
读着儿子天真灿烂的笑容,我感到十分欣慰,“难道你还没有看出这位特殊的叔叔是一位法力无边的佛陀吗?他刚刚度了你,给了你做人的自信与勇气。”
儿子年纪尚小,暂时还不能够理解我说的话。其实,这个世界上每一个迫切需要我们帮助的乞者,都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佛陀和基督,亦或是真主安拉,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验试我们的人性,检测我们的良知——他们在“度”我们昏睡已久的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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