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我要掏干我所有的脑细胞为我爸妈创造我个人利益的最大值,然后炼就芳姨那样的法眼明辨是非,最后等我老了的时候,希望也能遇到几个像“宇”那样的同道,实践一下“契约精神”,给我的儿女留下最宝贵的财产……
信仰爱的精灵
从小家人都说我长的不像我妈而像芳姨,她们姊妹是家人的骄傲。所以芳姨总说我是她生命中的精灵,就冲她的这句话,大学毕业后我扔了爸爸为我在他单位安置的工作,从北方小镇跑到深圳投奔她。做精灵总比做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盆景好。
我对芳姨的崇拜最初主要来自她那些漂亮的衣服。95年的深圳对于18岁的我来说,最大的诱惑就是在北方看不到的漂亮衣服。到了那里我才发现,堂皇的商场里昂贵的衣服不是街上随处可见的打工妹能企及的。
但是芳姨说,“没事,有我呢。”
芳姨和他老公是纺织学院的同班同学,一起来深圳好几年了,他老公仕途发展得不错,芳姨也找了份薪水不错的工作,通过他们的人脉,我在一家大商场做起了导购小姐。
没尝过别人找工作的急迫,更多的是对人际关系的惶恐。那些和我年纪相仿却未必有我漂亮的导购小姐操着我听不懂的粤语边嘀咕着边戒备地扫视着我-----也难怪,这家专门销售法国品牌服装的商场进进出出的都是漂亮的年轻女子或者阔绰的“富太太”,她们大概时刻感受着美貌对生活的“推动”作用吧。
就在我战战兢兢穿着几千元的工作服用我略带东北特色的普通话卖力地为那些高傲的顾客们服务时;芳姨也痛苦的选择结束了她10余年的婚姻----原因很简单,芳姨不是一个能和别的女人分享爱和情的女人。她的朋友都说她太傻,可她还是一个人跑回了沧州(他们夫妻俩最初创业的地方)。
沧州火车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个“练摊”的女人,她总是用围巾严实地裹着大半张脸,衣着简单却不失巧妙的搭配----让人一眼看出这是个有品位的女人。和其他摆地摊的女人一样,她们卖的都是利润很小的小件商品:文胸、内衣、内裤、袜子……但是经芳姨精心选配的东西错落有致地摆在那里,一下子就能把人都吸引过来;质量就更不用说,学纺织出身的她什么样的货品能逃过她的法眼呢?芳姨就是这样,从来不担心没钱花,她说真正输得起的女人不怕没钱花只怕输了尊严。18岁的我听不懂,更不明白那个被我叫姨夫的人已经声泪俱下地求过她了,她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呢?……
每逢休息日,我就赶火车跑到芳姨那里,说是帮她卖东西,其实是想把自己遇到、看到的东西讲给她。倾诉是女人的习惯吧,尽管往往倾诉时更多的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我说:
“又被那个长得像‘刀鱼’的经理训斥声音太不柔和……”
“他们给我取的英文名字多土呀……”
“那个**长的女儿又来买了一大箱衣服,还没取走呢……”
“今天有个老太太带着‘儿子’来买衣服,你猜那小子叫她什么啊?honey!哈哈……”
芳姨总是温和地笑:“以后你就会明白,当初我和我那死党说,一定要你去女装部而不是男装部的用心了……”
“才不是呢,要是我去男装部得遇到多少有钱人啊?”爱情在我心里没有概念,就像我对金钱没有概念一样。
“你不适合,人的个性呀,天生注定的。你像我。”看芳姨自豪的样子我清点着刚刚帮她买完货后的散币,突然发觉芳姨从深圳回到沧州根本没我想像中悲凉。而我从第一次在沧州火车站看到她也没觉得她的样子如何卑微……只是芳姨仍不肯撤下她的围巾,她告诉我:人有时虽然只要自己认清楚自己就可以了,熟识的人心里对你的想象如果不破坏你的生活,没必要打破原来的平静。如果他们发现差别,那样的难堪虽然无损你真正的尊严,但毕竟多了些你不得不应付的琐碎……
我心想,芳姨是爱面子的人啊,赶紧打岔说:“芳姨,你自己给自己打工多美啊!以后我也向你学习。”
芳姨问:“学我什么?”
我竟愕然,是啊,我学芳姨什么呢?
“反正我觉得你不会永远摆地摊!”
果真被我言中了,不久,芳姨的一个学弟主动找到了芳姨,他叫宇,在一家日资的纺织公司当经理,说公司设了个门市批发兼零售,正缺人手,想让芳姨去帮忙。芳姨和这个人并不很熟,一个校园的点头之交而已,当年这人口碑不错,现在看上去也很诚恳,芳姨欣然接受了。
其实芳姨当年学的都是纺织技术,现在让她去“卖布”对她来说真是隔行,人家让她从门市的售货员做起,她没任何抱怨。好在有之前摆摊的经验,加上芳姨又偷偷学起了营销,偶尔和我说两句“生意经”,我听不懂却觉得挺顺耳…….
当时的深圳,人们虽然都有很高的经济意识,但系统的管理却不像现在这样被人重视。一次,店里来了个老年顾客,营业员都很忙,芳姨刚做完一单生意马上迎了上去。顾客看了很久,居然没有中意的。看他转悠着来到了处理的存货旁边,店长示意芳姨去应对别的顾客,可芳姨心想:老人家不管买多少钱的东西,自己起码应该尽到营业员的职责……那人最后显然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旁边的标签上写着“处理品”,他看看芳姨,有些沮丧地问:“一共有多少?”
“这种布已经停产了,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芳姨认真的告诉他。老人摇摇头遗憾地走了。
芳姨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片刻,她不顾店长不满的眼神,快步追了出去:“老先生,请问您刚刚看好的布,您需要多少啊?”
当老人说出那个对芳姨来说不啻为天文数字的需求量,芳姨激动极了,她赶紧把这个信息汇报给宇。
织布机给了那种看似应被淘汰掉的布以新的生命,而巨额的利润也给了芳姨新的生机。她从店长到宇的助手最后到副总,别人惊奇她的业绩,我却慢慢悟出了她成功的秘诀:她与生俱来的观察力和责任感,加上她的好学和诚信……
就在那时,芳姨的前夫仕途折戟,落魄得不成样子,我雀跃着大喊“恶有恶报”的时候,芳姨却轻轻放下手里细长的香烟对我说:
“爱不在了,也没必要变成恨。其实他始终对我很好。”
“你不是想原谅他吧?”我惊讶地问。
“其实我早就原谅他了,不会再有爱,但是总有亲人般的包容。”
我终于松了口气,其实我老爸老妈每次打电话都会多嘴的问句:看看你芳姨他们有没有复合的可能……一个女人多不容易啊……”
每次我都赌气地回答:“我看芳姨过得很好啊!”
我不希望芳姨和前夫复婚,其实有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觉得宇比那人优秀多了!又帅又有钱、感情还专一的未婚男人哪里找呀?
其实芳姨早就觉察了宇的变化,如果说最初宇对她的态度是出于学弟对学姐的热情,后来从宇的眼神中她就明白了这个小她5岁的男人对她的依赖……但是,近40的芳姨说她不会轻易再爱上谁。
芳姨在那个背叛她的男人最困难的时候资助了金钱给他,想来,她的举动让别人看来都以为是“旧情复燃”。宇痛苦且坦诚地讲出了埋在他心底的秘密----其实当年去沧州找芳姨来他这里工作,是与他公司有工作关联的芳姨前夫授意的……他原本以为他勉为其难给口饭吃的女人却成了他工作上最好的帮手,他也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女人……
遇到两个用情这么深的男人,应该是很多女人的爱情美梦吧。我没想到芳姨处理的竟如此痛快:“两个与我今后的爱情无关的人,感激的方式很多,无须用所谓爱情回报。”
“芳姨,你现在到底爱什么样的人呢?”
“你呢?”
我想了很久,答不出来,脑子里翻过无数个形象,似是而非。
“应该得和我差不多吧……”我犹疑着说。
芳姨笑了:“有道理。从前在大学里,我和他都是学生会干部,我们有理想、有追求……一起来深圳后,他变了我没变,所以我们不一样了……”
“那宇呢?”
“我们从开始就未能在孕育爱情的土壤里相遇。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若要健康成长必须剪掉盘根错杂的枝叶。宇一直都是一个我事业上难求的好上司,从开始我就认清了这个事实,宇是个明白人,他能理解。”
我很想用电视剧里那些动情的画面说服芳姨接受宇,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可笑:芳姨要是那种别人说谁可爱她就爱谁的女人,我还会崇拜她吗?
正因为有了芳姨这个坚强的后盾,当那个据说是模特出身的高傲女人因为她身边那个矮她多半头、形体不规则的“提款机”多看了我几眼,就故意找经理说我态度粗鲁,对她不够尊重时,我忍住了眼泪。经理要我道歉,我倔强地辞了职----这倒不是因为芳姨和宇已经自立门户成立了自己的纺织厂,我可以到他们那里“另谋高就”。芳姨做我的后盾,不是有了一生无忧的依靠,而是她让我看到了如她所说的天性如我们这样的女子的希望。
我说,我要回家。
芳姨没留我,她只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你,你一定要相信自己。
现在回想起那时的心态,不是像电影里费雯丽孤魂般游荡在逃亡的路上,口中呢喃着:“回到故乡去……”那样无助;而是像《超时空接触》中,朱迪.福斯特用生命的激情遨游太空回到地球感慨人类的的渺小般省悟。
回到家乡,芳姨不时给我寄来她们厂的新产品,还有很多漂亮衣服。毕竟是亲姐妹,我妈说芳姨太娇惯我,女孩子太注重外表怕是将来要吃亏上当呢……而芳姨总说:“这孩子像我,你别担心。”
妈背地里却说:“我可不希望你像你芳姨,这么大岁数了还孤孤单单的……”
我安抚她:“放心吧,遇到一个和我差不多的人,经过观察、考验……真和我差不多的话,我不会孤单的。”
一年一年过去,总会有人探问我:你究竟想要什么?我审视自己,似乎该有的我都有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东西是非得到不可的,于是我会倔强的反问:你能给我什么?
世界上的事其实都很简单,只看人怎么要求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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