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莫伊奋不顾身报考了一所海边城市的大学，这是她的梦想。在填报志愿时，她考虑的不是学校的名气和专业的竞争力，而是这个城市的位置和当地的气候。有三点。一：常年湿润，墙角有苔藓疯长。二：在海边，能够经常到海边散步，即便一个人也不会孤单。三：要有雪，她想要看看雪落在海面的样子。于是，她去了青岛。

海边的城市建筑多有屋脊，因地势崎岖，房子建的参差不齐。学校的宿舍几乎全是双子楼，两栋楼连在一起，中间有一条走廊，如果全住女生，走廊是通的，如果一栋楼是男生，一栋楼住的是女生，那么会在走廊上设置一道门，并锁上。大学的男女生，已经不像高中生那么疯狂，他们不会站在走廊上呼喊女生的名字。男生也不会憎恨这扇似银河般的大门，彼此相安无事，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他们对爱情的态度已经变得理智。

对于这个城市，莫伊心存敬畏。她不是那种有资本在一个大城市炫耀的女生，她唯一的资本就是年轻和不算太漂亮的模样。这个年龄的女生，往往游离在自卑与自负之间。此刻，自卑占据了莫伊的整个心灵，她无法驾驭这个城市，更无法驾驭身边的人，她觉得自己就是个丑小鸭，在即将干涸的小河边焦急踱步。她需要一个支撑，那怕仅仅是一句温暖的话。

“为什么还不去操场？”

一个略带东北口音的男声跳进了她得耳朵里。她转过身，面前站着一个皮肤黝黑，长着娃娃脸，却堆着几条横肉的男生，男孩长的并不好看，只是很高。她顿时有点压抑感，往后退了两步。

“我在等人”莫伊胡乱地回答着。

男孩看了看手机说：“还有十分钟就要点名了。赶快走吧”。

莫伊点了点头。

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会跟男孩走开。她甚至都忘记了为自己撒下的谎言圆一个满意的答案。她没敢看他，但她记住了他的脸。“一点不帅”她在心里这样咒怨。

“我叫许君昌，咱们一个院的。我学的是心理学。”

（二）

莫伊不是那种容易和陌生人产生感情的人，所以她和室友的感情升温很慢。习惯了一个人做一些事情，例如去食堂，剪头发，还包括去海边。偶尔也会孤单，这个时候许君昌闯进了她得生活。

她不认为他喜欢她，因为他的语言很平淡，他的离开也很正常。她也不希望他喜欢她，因为她不喜欢他。

他约她去跑步，她没有拒绝。她不知道该以何种理由来拒绝一个男生的邀请，即便她不愿意，但也不想失去这个关注自己的人。他们沿着海边跑步。莫伊习惯带着耳机，她喜欢民歌，跑步时锻炼自己的气息。他不说话，放慢步子，跟随她的速度。

跑步结束后，他会买酸奶给她喝。起初她会拒绝，或者记住酸奶的价格和次数。日后，会还他。他也会接过她还过来的钱。

除了早晨跑步，一天的时间，他们很难见一面。后来学校开了门公共课。他们竟然选了同一科。上完课，会一起去餐厅吃饭。他帮她卖饭，付钱。渐渐地，成了习惯，因为次数太多，她已经记不得在他身上欠下了多少债。他不去提，她也不还了。慢慢地她觉得理所应当了。因为她感受到了他的爱。

他开始主动给她送东西，例如奶茶、电话卡、泡面甚至可爱的袜子。她都表现得极不情愿地接受。因为她不想和他过于亲密，她需要一定的空间。同时，她讨厌他身上的汗味和那件宽大而没有质感的篮球服。

她纠结于自己的恋爱观中。一方面她不想失去这个爱她的人，另一方面她又期待绚烂到死的爱情。

她与他若即若离。他对她热情似火。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一年。在这一年的青葱岁月里，她变得愈来愈美丽，有一种散发出淡淡女人味的气质，脾气却越来越骄躁。在自卑与自负的拉锯战中，自负逐渐占据了她得内心世界。她是他的公主，她享受这份尊严。而他依旧没变，喜欢打篮球，穿宽松衣服。早上给她买早餐，时常提醒她天气的变化。即便这样，她对他也越来越冷淡了。

她变得愈加的蛮横无理了。

在男人的温柔里面，女人容易变质。她们始终坚信男人会爱自己一辈子，直到彻底失去。莫伊也是这样想的，她喜欢王安忆《长恨歌》中的一句话。那是王琦瑶的母亲对王琦瑶说的，她说：“程先生只是你的一个底。”对她来说，许君昌也是她得一个底。她有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挥霍，去冒险。不管结果怎样，她总能保住这个底。

有着巨大臀部和庞大脸盘的同寝室女友问她：“许君昌算你的什么？”

莫伊想了想，故作高傲地说：“是我的保镖”

大脸把这些话告诉了许君昌。他第一次对她生气。他拉她去了海边，风很大，她们坐在停靠在海滩上废弃的渔船里。她不说话，心中充满了仇恨，她有扇大脸一耳光的冲动。

许君昌说：“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表白。尽管这句话她已从许君昌的言行中听出了百遍万遍，但这三个字还是给她了很大的感动。她倒在了他怀里。接受了他的吻。

（三）

女人的付出往往会加剧结局的更快到来。第一次接吻在许君昌和莫伊心中产生了截然相反的两个效应。许君昌以为莫伊也爱自己，他以更加茁壮有力的激情投入到对莫伊的爱恋之中。而莫伊沾沾自喜的是她可以更加有力地利用这份感情，使这个底保的更牢。

她爱上了另外一个男生，而他不爱她。她对他献殷勤、抛媚眼、低三下四。她隐藏这段感情，尽量不让君昌发现。可是他最终还是发现了。

他们在餐厅门口吵架，他摔碎了满杯的奶茶，愤然离去。她态度冷淡，不以为然。

室友们聚在一起看她得笑话。这些女孩们痴迷于许君昌高大的身材和温柔的个性。在莫伊和许君昌的对战中，她们始终站在许君昌这一边。可是，她们没有想到许君昌竟是一个痴情的汉子。

第二天，许君昌拿了一杯奶茶，早早来到女生宿舍楼下。他向她道歉。

“昨晚我吓着你了吧”许君昌问。

莫伊有些感动，本来是自己的错，现在反倒是他来道歉。

“没事。”

她没有回答更多，她不想承认错误。他已经把她捧上了天，飞得太高，已放不下傲慢的姿态。

她还是和那个男生来往，许君昌睁只眼闭只眼。

那年暑假，她去学舞蹈，整个暑假不曾见面。有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许君昌和大脸在一起了。

她不信，继续跳舞。直到开学。

许君昌真的和大脸在一起了。他们成双成对。可是大脸根本就不是莫伊的对手，论姿色、论身材不管那点，大脸都差得太远太远。她对自己说：“想气我。没门，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看谁先屈服”

她和男生的爱情没有结果。男生是gay，她败得一塌糊涂。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孤单。她给君昌发短信，他不回她。大脸还在宿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这风凉话。

她给他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大脸。她气的把手机摔了。

手机坏了，没人修。牛奶没有，没人买。饿了，不想去吃饭，没人带。除了孤单，她还发现自己的一无是处。

顿时，她变得好自卑。找不到出口，无法排泄。

她克制自己不去听关于他和大脸的任何事情，但是那些事情还是溜进了她得耳朵里。他去了她家，见了她的家人。她也见了他的父母。他们约定一毕业就结婚。

大三一结束，她就离开了，回了家乡。她害怕这个城市，夜晚会梦见海，海水泛滥，肆无忌惮，波涛汹涌，内心却荒芜成一片沼泽，空不见底。

后来，她又恋爱了。她珍惜这段爱情，可是有时还会哭泣。男友问其原因。她说不知道，可能是性格比较多愁善感吧。事实上，是因为，她见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背影很像君昌。

爱情没有底，也没人愿意做别人的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