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中生活是在史无前例的“文革”中度过的。
受张铁生交白卷“反潮流”思想的影响,那时的学习是不被重视的。学校经常半工半读:夏天割青草,冬天搓草绳,还时不时的到附近生产队里支农劳动;听报告做宣传,排练节目搞演出也占去了不少的时间。学习反倒成了“副业”。
老师上课大都照本宣科,呆板说教;学生听得如坠云雾,一知半解。当然,也有不甘“随波逐流”的老师,我们的数学课韩老师就是一位。韩老师上课是从不马虎的:讲解,提问,练习,样样不少,当时,最不受同学们欢迎的当属韩老师经常性的给我们出题考试了。现在想一想,在那么一种社会环境中,能够坚持按部就班的给学生上课,并能对学生的学习情况进行适时检测,温故知新,也真难为他了!
韩老师,华发蓬松,满脸褶皱,那时我们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大概是全校教师中年龄最长的吧!他身材矮小,穿着邋遢,又肥又大的中山装上两个鼓鼓的衣兜非常扎眼,左边装的是旱烟烟叶,右边装的是烟斗火柴。公正的讲,韩老师若不是给我们上课,很难把他和“教师”这一职业联系在一起。吸烟是韩老师的嗜好,我们时常见他坐在门口的树墩上,摘下眼镜,闭起双眼(这时你会看到他鼻梁上镜框压出的两个深深的痕),手握烟斗吸烟。韩老师吸烟时烟斗嘴一般是不放在嘴里的,而是放在唇边,嘴微微张开,象倒吸凉气一样,靠吸力将烟吸到口中,这是我迄今见到的真正叫做“吸烟”的人。当烟斗里的烟丝发出嘶嘶响声的时候,再看他老人家:那表情,陶醉享受;那神态,悠然脱俗;那动作,优雅别致!或许,韩老师是用这种特殊的生活方式在静静的“品味”人生吧!后来有同学调侃:如果当年的法国雕塑家奥古斯迪?罗丹发现我们韩老师的吸烟动作,他的不朽作品《思想者》绝对不会是现在的形象了!
韩老师眼睛近视的厉害,发黄的厚厚的镜片大圈套着小圈。有一次,他在宿舍门口洗脸刮胡子,摘下眼镜顺手放在了窗台上,被一个爱开玩笑的老师拿在了手中。等韩老师眯着眼睛伸手摸眼镜的时候,东摸西摸咋也摸不到,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唉,我明明放在这里的,我明明放在这里的……”在一片笑声中,他才明白是被人捉弄了。从这件事起我才知道,原来老师们之间也开玩笑啊!
班里的同学,也有拿韩老师眼神不好恶作剧的。韩老师上课有一习惯,每道数学题在黑板上板演完毕后,必定拿起教鞭指着题一步一步地讲给我们听。记得有一次,天阴得厉害,没有电灯的教室里黑糊糊的。在韩老师向黑板上写题的当儿,一向调皮捣蛋的田宝德从座位上悄悄来到讲桌前,把教鞭从讲桌上拿下立在了一侧。等韩老师回过头来习惯性的伸手拿教鞭时,抓了几抓没有抓到,可能以为掉到讲桌下面了吧,便低头向下看,当弯腰瞅了半天也没瞅到他想要的教鞭时,情急之中,抬头看到了教室门后面竖着的一把掉得几乎没有枝条的扫帚。这戏可演大了,只见韩老师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门后,抄起扫帚,将上面的大头夹在腋下,象端机关枪一样,另一头指着黑板便开始了讲题。这一举动,自然引起了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事后,听说田宝德主动给韩老师赔礼道歉了,不过,详情已记不清了!
在我的记忆中,韩老师是不曾给我们误过课的,即使在他犯牙痛病的时候。可能是年龄大了的缘故吧,韩老师经常牙痛。他牙疼时,整天戴着捂起大半个脸的口罩,棉帽两侧的耳子也放下系在下颌上,每当这时,同学们都异常的认真,就连平时的淘气鬼们也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大概到了转过年来的夏天,韩老师被调到公社的另一处初中任教。我们去送他,记得很清楚,学校的那辆胶皮轮小推车承载了他的全部家当。
后来,听说韩老师又被调到县重点中学任教,直到退休。
再后来,我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师范也做了老师。从教几十年来,韩老师就像我教学生涯中的航标,时时引领着我去履行一名教师的职责。
韩老师是平凡的,在我心目中却又是那么的伟岸、高大。原来,平凡距离伟大并不遥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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