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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秃子保家 (散文)金矿

发表于-2011年08月14日 早上9:05评论-2条

三秃子保家 (散文)

金 矿

要说三秃子可是我童年的小伙伴,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说起来他和他大哥是一山两水,他和二哥是一个妈妈。记得那时候他们家经常为吃不饱吵唠,在自然灾害期间就分家了,父亲带大儿子过,他们小弟兄跟妈妈过,家穷根本没有办法替他上学,没有人管理,除了夏天下河洗澡外,浴室根本没有去过,身上遍是污垢云彩,到十多岁还经常在草堆根过夜,所以也就传染上一头秃疮,人人看见都嫌恶,我们看见他也都离得远远的。他“三秃子”美名远扬前后三庄。

我小时候生活待遇虽然比他好得多,但每逢星期天和节假日,也必须和他们一起参加劳动。多是找猪菜割青草之类,也许是我比他优越吧,有时候还喜欢欺负他。我比他小三岁,记得我十一岁,被其他小伙伴一挑拨就同他掼起了架,还是不是我有一股虎劲,还是他故意让着我,总被我撂倒几个东阳跟头,他哭着跑到我们家向我的外婆告状,我外婆总是当作他的面打我几下子,他总是很开心地跑了。

要谈班辈,他应该算是我远堂舅舅,可是我从来对他没有尊重过,开口都是“三秃子”,或者就同他叫“发电厂”,叫他这些诨名他是从来不生气,都是尴尬地笑笑。他有时也反驳道:“你们都是美人子啊。”其实主要就是因为他是“秃子”,那一头的白疮,我们都不敢接近他。其实在他临成年时,那满头秃疮也就没有了,并且长出满头的黑发。主要是那时国家研究出一种叫灰黄霉素的新药,专门治秃子,说来奇怪,就被那突击治疗,社会上秃子还就真是基本上绝了种,即使是没有治彻底,毕竟白疮是看不到了。当时三秃子是狠心卖了几十斤口粮,花钱买的药治好的,其实他一个人也不焦吃的,生产队公房里粮食他会“借”,尽管也成了尚很漂亮的小伙子,但大家还是叫着“三秃子”。

也许人穷志就短,他这个人在庄上是老是少眼里都是不太光彩,个个都不喜欢他。说他手脚不干净,喜欢做梁上君子。他要偷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像人家瓜田里瓜,玉米地里的玉米,也就是一两个,够他煞馋就行。其实在那饥荒年代,别看这些都是小物件,主人家谁人都心疼,明是知道他偷的,人家嘴里又不好说。说了,以后害怕吃他大亏。

由于家寒,再加上小偷小摸。根本没有一个女孩子会看得上他。他的母亲也没有力量替他找女人,所以一直都是光棍条一个。以前大集体做事,由于他光棍家庭无压力,生产队重活也就派不到他,因为重活工分多,都是有家有主的男人抢着干。我上中学时放忙假,也帮家里挣工分,常常和他在一起干轻巧活,他毕竟比我长几岁,那些活对他是小菜一碟。做一会玩一会也可以完成任务。于是我闲下来就喜欢同他聊聊。也许他已经成熟,谈的多是一些女人的话题。什么生产队长和哪个女人偷情,生产队会计磨哪个姑娘,他说都是被他看到的,所以小队干部都不敢恼他,有短处在他手里。说明他也特别向往女人,我拿他开心,为什么不想方设法找一个称心如意的,也把自己苦的钱伸伸腰。他嘴里还在说硬话,有个女人养不起,偷人养汉你也是活作气。

要说他偷东西,他对我家的东西还留二分情面,大概是出于对我的友好。生产队打谷场在无人不靠的地方,那是到包产到户以后,稻子收下来,没有晒干还不能往家运,到了晚上家家都派人上场去看稻子。我家妻子身体不好,没有人上场,我就打他招呼,帮我顺便代照应。还好我家的稻子还就没有人碰。有一个尖头户,人和他睡在一起,半夜里一觉呼呼呼,粮食没有了两百多斤,说看脚印子像他,也不好说,因为没有抓住把柄。当然他家的稻堆子就多出来,他还说俏皮话,说今年年成好,粮食收这么多还吃不掉呢,那位尖头牙气的痒痒的。

也许有一个阶段他和嫂子发生了口角,于是才想起同生产队长单独要个户头,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大名,队长征求他的意见起什么名字,他说我要什么名字,好坏大家三秃子叫惯了,就叫“三秃子”。队长也感到好笑,于是就按照他哥哥推理,他哥叫保国。他说什么国不国的我连个家都没有,于是队长就做了主,替他起了个名字叫“保家”,这个保家也是到他接近中年时才有人叫他,平常还有人叫他“三秃子”。

我走上社会,很少再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与他相对远了,他还一直是和尚一人,老母亲由老二赡养,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快到四十岁时他才不觉有点悲叹起来,自己到老了究竟得依靠谁呢。当时计划生育特别紧张,外面弃婴多,他想抱一个回来,被他哥哥嫂子一抱怨。说这么大年纪,小孩子哪有本事带,还是侄女儿想个点子,说她一个女儿将来可以服侍三爹,还可以以他名义申请再生一胎,可以不罚款。于是他就答应了,对那个侄孙女可好呢,上街都是买好吃的零食带回来,平常没事就抱着外孙女串门子,总是向人炫耀,说我这孙女子还就乖呢。

他到接近五十岁时,相对农田里劳动活少了,平时闲下来时间多,别看他一个字不识,那些年庄上人流行看麻将小牌,他是先看人家怎么打,不长时间,自己也学会了,于是特地上街买了一副牌,经常伙几个没事的老头消消遣。他输了嘴一鼓,要是赢了,就炫耀起来,说今天他们又送我二斤小鱼。

也许是上了年龄,他在庄上的人缘逐步好了起来,原因是他特别勤劳,别人请他帮忙不回嘴。那一年我盖房子,每天请他来做小工,不要工钱,只是每天一包不值钱的烟,有两杯二曲酒就高兴了。

就在他小日子刚刚好转时,没有想到一件不幸的灾祸竟无辜降临到他的头上,让他在本命年就走上了不归路。

这一天他身体不太好,睡在床上硬撑没有去诊所看。邻居家盖房子,需要把木料拖到加工厂去加工。第一次请他被他婉然谢绝。这个邻居知道他这好人脾气,第二次又来请他,他还是不想去,也算是感冒吧,中午还没有吃饭。这个邻居又来第三次请他,可谓是三顾茅庐,他有点不好意思。只好强撑着病体上了人家手扶拖拉机。哪知又不凑巧,近处的木料加工厂停机,这手扶拖拉机司机逼挤要把机子开到运东。过运河摆渡,又从公路下坡,车开得快了一点,他坐在和手扶拖拉机驾驶员并排的座位上,不知他是头晕目眩,还是开小差,哪知突然从座位上被甩下路来,正好那载重量很大的车斗从他头脑上压过去,当场就不成人形断气了。这下驾驶员吓昏了,随时回到河西来喊人。也许是在乡村小公路上,当时并没有人报案,全庄人都去了,几位上了年纪的老汉把尸体抬了回来。

哎,可怜的他没有半句遗言就这样走了,由于是死在外面,尸体不许进庄,就在庄外路口搭起了停尸场。当时最痛苦的是他年迈的老母亲和他侄女儿,乡野的淳朴简直有点叫人不相信。他母亲和侄女儿并没有向手扶拖拉机驾驶员及相关人索赔,也没有去认定交通事故,认为是他命苦,就派短寿。他母亲说,儿子他是不想把我养老送终了,就随他去吧,现在再叫人家赔多少钱,心里不安。那侄女说,女儿已经过继给三叔了,这后事就应该由她处理,用多少钱她顶着,也还是喊来民间乐队,为他排场一番。也算太可怜,死后挺尸连在家屋的资格都没有。

他老母亲眼泪哭干了,在火化后安葬时,老人不知是哪来的灵机,提出要把保家新买不久的麻将牌随葬,说让他到阴间没事就看看。葬礼时,已经没有人再称他三秃子了,都亲切地叫起保家来,都说保家这辈子也太值不得。一烧一阵烟,就这样跟烟囱冒了。他的人生就这样划上了句号。

保家死后,老母亲也明显痴呆了,不到一年时间归了天。十几年过去了,年轻人已早把他忘怀,每逢清明时分,只有他侄女带着孩子到他的墓地烧几张纸,叩几个头。前几天,大概是他去世十五周年的祭日吧,他的侄女和侄女婿坚持请道士念经超度,也是在搭的临时棚子里进行。这是我才想起他来,写上这篇文章算是对他这小人物的纪念吧。

赐教处:江苏淮安市楚州区南闸镇文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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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邹老宽精华:呆贝贝
☆ 编辑点评 ☆
邹老宽点评:

平凡的人物,普通的农民,在作者的笔下,有血有肉有人情味的小人物的形象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三秃子身上有缺点,人无完人,在他身上具有勤劳、朴实、善良、助人为乐的优良品德。真挚的情感,细腻的文笔,塑造一个小人物,又给烟雨带来新的文风。学习佳作。问候作者好。

文章评论共[2]个
美泉-评论

问好金矿老友,周日快乐!at:2011年08月14日 上午10:33

文清-评论

上午咖啡下午茶,午后带着香茗来看望老朋友,请老朋友一杯清茶!at:2011年08月15日 中午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