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见了一个新天新地,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海也不再有了。 ——《圣经· 启示录》
天色灰暗。
黑色柏油路两旁高大的白杨在风中摇晃,有不堪吹打的树叶在空中打转。我仓促停车,准备拿出雨衣。不料后备箱空空如也。我低声骂了句,靠。从天边迅速涌来的乌云沉沉地压过来。我把速度加到80迈。
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
那天我和晓在曲江池里看到莲花,粉白色的,独立于一大片碧绿的荷叶之上。雕栏外围着三层人,争相拍照。有人被堵在最外面根本看不到荷花,只是听别人说那里有荷花,于是高举数码相机向人堆深处盲拍。
在越来越浮华的城市中,我们的生活几近病靡。我认为这种结果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劣根,而这个劣根是我们耻辱的历史造成。
晚清时期的闭关锁国,我们当时的社会安于现状,没想过改变,没想过创新,没想过与世界竞争。然而这一切使得我们大大落后于欧洲列强,终究一天我们被殖民了,百姓流离失所,御林军丢盔弃甲,满朝文武抱头鼠窜,泱泱大国风雨飘摇。经过漫长锥心泣血的复兴之路后,我们慢慢发展壮大起来。而老一辈的“落后就要挨打”的理念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就在电影里面给我们这些后辈灌输着,我们应该抛弃陈旧的东西,学习外国潮流的东西。
于是,我们慢慢摒弃祖先的一切成果,拆了鳞次栉比的古代建筑,盖起千篇一律的摩天大楼。取下精致隽永的山水泼墨画,挂起仿制的蒙娜丽莎。丢弃优雅含蓄的民族舞,学习外国华尔兹伦巴什么的。日本都还在穿古代的和服;对礼仪的注重视若尊严的维护。而我们的汉服没了,威武的战袍扔了;礼仪越来越消淡,曾经的礼仪之邦只是徒有虚名。我们中华五千年沉淀的深厚文明,在我们这一代已经断然甄灭。在我们大多数人身上折射的民族特色溃散不堪,不伦不类。而今大势已变,遂欲改之而不得志。
我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如若究其根底,只因了,我们没有信仰。
彼年。岁末大雪。
我只身追寻着司马迁的足迹,沿着黄河,经过芝川,一直深入郊外白雪皑皑的丛林里。当地人民很淳朴,很详细地给我指路方向。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顶着凛冽寒风无所畏惧的在高大的灌木林里找到了司马迁庙。
我一直对那些内心坚韧固执的人有着不可亵渎的敬佩。一如茶马古道上的马队,沿着漫长艰辛的丝绸之路在无边无尽的漠北狂沙中穿行;受过宫刑的司马迁踏遍千山万水追寻几十年完成了巨作《史记》。
这样的一群生灵,靠着信仰作养分,得以生存下去。*体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它不过是一朵莲花。只如同一只器皿,用以承载着厚重并且洁净的灵魂。
是夏。水深火热。
又是夏天来了。似乎夏天总是轰轰烈烈的。夏天来了,我们毕业了;夏天来了,我们有漫长的假期;夏天走了,我们要分开了。夏天是天地万物最为活跃的季节,就像老城墙上盘满的爬山虎和无以名状的大块苔藓。日日不知疲倦的蝉鸣,夜夜不会停歇的蛐啾。
我一从西安回来就和大家在夜市摊聚了一下;大家还是熟悉的温暖的笑容,也许过了一年大家都经历了很多不一样的事情,笑容的纹理隐藏着细微的无以言说的苦衷或欢愉。我知道这是我们分道扬镳的第一年,也许我们这今后的路途会越走越远,也许不会。我只想说,希望我们永远记得,我们曾经一起走过,风风雨雨。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曾推荐你看《80后》,我很喜欢里面一段话:少年的我们都是热烈而坚持的,那是一种光芒,引人入胜;我羡慕那些时光流逝却没能改变他们的人。多少个夜晚,我读起这段话,总是让我充满希望。
一次廖在酒席上,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还是发自内心的说,我从来都不肯认输,我从来不觉得我比任何人差。当时我和黄柏坐在杯盘狼藉的桌旁,一时陷入深深的沉默,黄柏炒股略有成绩,我在学校混得一官半职同时攻读两所学校,写作美术体育初见端倪,任重而道远。我想我们都一颗不服输的心,我们的沉默是在更加坚定目标。
年轻的我们,都是固执的,热烈的追求着自己憧憬的完美世界,并且相信只要不断努力就会达到。那是一种信仰,洁净的灵魂。
古藏的朝圣者磕着长头涉过高原的土地,一步一个吻,吻着土地敦厚无尽的芳香和虔诚所向的信仰。他们额头上大多数都有着一块黑色的瘤——那是作为一个真正的藏族人磕完一生十几万等生长头之后留下的光荣勋章。
印度教金刚乘的经书以及教义在民间经过反复澶变,产生一个流传:每一具人身*体都有数个轮室,以莲花为形沿着椎骨排列,从尾处一直抵达头顶。一旦花瓣被砍碎,花根被劈开,整个莲花便分崩离析,失去精血与生命。也就是说,我们的*体永远都只不过是一朵莲花,它会毁灭。但我们的灵魂与信仰,在佛的抚度之下是永存的。
持续闷热多日的炎炎夏日,终于在这个微亮的清晨聚拢了所有的阴霾在这座小城上空。四下横扫的嗖嗖旋风吹起衣角,很快粗重的雨点形单影只的落撞击下来,落在这个承载着无数爱与恨的小城,一如彼年那一场场迅疾而来又迅疾而去的暴雨,我们在雨中错过了夕阳,走过了夏天,挥霍完了手中所剩无几的青春。
立秋后的每一天,头顶的苍穹都这么阴沉;是你哭了么,为何我会莫名其妙的难过起来,那玻璃窗上歪歪扭扭落下的雨滴是你素净的脸庞上挂着的泪珠么。
这个夏天,一如彼年。宴席不断,觥筹交错间,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丝竹管弦里,半醒半醉的我们伪装着爱恨别离,一张张淡漠的脸庞后面,隐隐约约藏着无以名状的悲喜无常。
每当我揶揄黑子的时候他就说,他输在时间上;我在心里默默思量,也许我输在空间上,也许是子虚乌有的自作多情。
很久以前看过张爱玲的《半生缘》,那是小胖送我的生日礼物。看完很长时间都沉浸在故事里难以自拔。一个艺术,它的价值分三个档次:第一,有人愿意欣赏;第二,人们能理解所表达的意义;第三,能从人们内心深处召唤到什么并能与之产生共鸣。
我把《半生缘》还没看到一半就开始对号入座,我觉得自己就是故事里的沈世钧。他的缄默,隐忍,矛盾和固执,本来情投意合两厢情愿的两个人中突然来了第三者,他就一言不发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导致了他和曼桢的爱情悲剧。
我一直对沈世钧面对爱情的软弱和不自信耿耿于怀,多年后,我终于明白那是对爱情极细腻的挑剔,他需要的是洁净一丝不染没有任何瑕疵的爱情,所以,任何外界的挑拨都让他感到没有安全感,其实,他是害怕失去这份爱情却又不知道如何挽救,害怕遍体鳞伤,所以只好选择逃避。而今我已经慢慢释怀,终究读懂了沈世钧,也原谅了他。
一世随缘,随缘一世;也许命中自有安排,我们强求不得。
夏日的黄昏,风是微凉的。
舅舅说他年轻时候极爱美术,天赋很高,而且还写着一手漂亮的楷体字。他的课本和作业本上画满了千奇百怪的图案,他画什么就像什么。在学校,所有人都叫他画家,别人和他自己都觉得他将来肯定是个画家。学校一次艺术招生派舅舅去参赛,可惜没有考上。因为舅舅没有经过一天的专业训练,根本不懂什么叫素描水彩,只知道看到什么就画什么,对线条光线和晕染全然不知。后来舅舅经过一年的训练,又一次参加,又落选。也许是舅舅起步太晚了,别人童子功就很过硬。
后来,舅舅因成绩落差太远辍学随父从商,在那样风雨飘摇的年代,人们辗转于温饱的边缘。艺术总是生活的衍生与附庸,而生活尚且不保何谈那些艺术。舅舅的梦想就这样被现实残忍的扼杀。现在他也偶尔作一两副画作,装裱起来挂在家里。但从来没敢想过当什么画家。
他对我说。如果年轻有梦想而没有去追逐,到了老了就再也没有雄心壮志了。
在敦煌,那带有神性的古老壁画里。第217窟南壁的法化经变是根据《妙法莲花经》描绘,其中有一副化城喻品,描画着山峦,瀑布,树丛,河流,丘陵。花草烂漫。一对疲惫的旅行者正在朝一座华丽的宫殿走去。其实他所要讲述的故事,是旅人的路途艰苦荒凉,备受猛兽攻击和险恶威胁。他们身心具惫,想走退路。于是旅途的驱动者做了法术,在荒野中幻化出一座城池,让他们进去休憩,以继续前行。其实那宫殿的一侧就是陡峭高耸的悬崖,河水湍急……
生命就是这样充满幻觉,始终有希望,也始终无望。
夏日末尾的燥热尚未褪尽,在川流不息的宝马香车与辐聚辄散的人流中,四处散落着灯火通明的独属于城市的妖娆,烘托出与一座曾经举目皆是画栋流丹,佩玉鸣鸾的古都相承而又相悖的无限繁华。仿佛一艘巨大的承载着歌舞升平亭台楼榭的龙舟,逐渐沉没在粘稠浓郁的靡靡夜色之中,不复回升。
这便是夜色之下的西安。一座纸醉金迷,繁复漫漶,每个人提及都会想到旅游的城市。
人们都是厌倦自身所处的环境,另个城市的不管是幸或不幸都将可以成为风景,但仅仅是调剂心情和增长阅历。
就像人们以为佛国的人民都是禅的悟道者,他们大多数处在贫穷和不幸之中,其麻木和无奈的状态被旅人们描述并升华为经过宗教救赎的精神,仿佛是一种至高境界——也的确如此时一种至高精神。因为他们除了顺受和滞待生命的时时刻刻,已经没有其他心态来匹配那般贫弱无着的生存。
我常在羁旅的途中,面对着异域人们生活的奢靡或不堪,只有加快步伐,我承认我不是救世主,只是一个过客。浩和晓先后在暑假来到这座城市,感受古都阴郁厚重的历史沉淀的质感。我们长久的沉浸在那旅途的新奇和无声滋长的情谊中。
而我一直在绵长的雨季,怅惘的眺望着这座古城上空,而我一直在等待一个人到来,那人载满我所有的热诚与心事,从烟花三月的江南小镇到寒风苦雨的漠北荒城。而我总是一个人这样痴想着,而我会一直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城市慢慢彳亍,而那一行书写在粉色绢白纸上的松烟墨篆体字,我也忘了原本埋藏得极深的伏笔。
就像《樱花祭》里的剧情,在樱花纷纷扬扬的季节里,而萌不知道允桀第一眼看见她,就知道此生逃不过那张脸庞,她剪的短发,清澈的笑容;这亦是桀绝望的爱情,三生宿命。
而我骑着机动车,疾驰在下着暴雨的清晨;想象着桀离开萌时候的悲怆与绝望,我唱着jay的《一路向北》,任雨水在脸颊流淌成黑色的河,铺天盖地的淹没整个记忆的视线。
我一路向北 离开有你的季节 方向盘周围 回转着我的后悔
我加速超越 却甩不掉紧紧跟随的伤悲 细数惭愧
我伤你几回 停止狼狈就让错纯粹
隐藏在大雨后面静修的宗教礼数 你的一言一行摇晃我稿纸间所有涟漪 像是古伯察时代僧侣念诵的咒语 无法普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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