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佛：为什么不给我一双明眸，可以让我好好欣赏这个世界？

佛曰：尘世太纷杂，无法用肉眼看破繁华，蒙住你的双眼，打开你的双耳，听众生众语！

——题记

我生来就无法看穿这个世界。在我脑海中，母亲就是一种棉花里夹杂绣花针的声音，父亲就是石头相互撞击般的音符——这就是我惟一的功能，可以听出别人听不到的东西，不管它藏得有多深，不管有多少浮尘在它表面遮掩。

父母都说我是傻子，尽管我不知道傻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还是默默接受下来，因为我听到母亲心里对我发狠地咒骂。父亲曾带我去过医院，我听见一些装得至高无上的人一边拿什么东西在我眼皮底下摆弄不停，一边心里在嘀咕：“收多少费用呢？这孩子好像可以赚一笔！”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没有被治好。

我忘了那年我几岁，父母带我来到这座寺庙，把我交给一个和尚，说是让我潜心修佛，希望得到佛祖点化。我没有任何不舍，当我跨进庙门，便凭着本能，径直来到大雄宝殿，跪在佛祖面前。我果然听到佛的声音：世间不属于你，你是神殿前一颗浮尘，终归还是要回到净土中来。

和尚说我很有佛缘，便让我整天坐在大雄宝殿中敲着木鱼，他管我三餐饭。我无所谓，顺从的静坐在那，我本来就属于这个地方。

寺庙香火貌似很好，总有着香客进进出出，烧香许着心愿，磕头传达着世间的烦恼，我知道佛祖不会理他们，佛祖也很累，要普度的人太多，而这些人只不过是世上无病*吟者，在酒足饭饱之后来消遣着精神上的空虚。我听见岁月在他们身上拍击，每一次拍击便刻下一道生命的遗迹，慢慢抽取着他们原本完整的灵魂，等到抽尽的那一刻，也就是他们与世挥别的时候。可麻木的他们竟一丝也没有感觉，我在旁边很着急，很想上去掰开时间那只无形的巨手，但我知道佛祖不肯。

我问佛：你是命运的主宰，任何东西都在你手中沉浮，你可以让人青春永驻，你可以让时间在幸运的人儿身边停留，可你又为什么让众生有那么多遗憾？

佛曰：时间本婆娑，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就无法让众生超度，有了遗憾，每个人才能体会到幸福的快乐。

我每顿吃得都是稀饭，顶多和一些山上随处可以采摘的蔬菜。宽大的圆木桌上永远放着一碟发臭的咸菜，满屋子的苍蝇简直可以编成几个作战部队，在不厌其烦的嗡嗡声中寻找着它们的美味。和尚也跟我一样，捧着一碗稀饭，边吸吮着，边告诫我说：“出家之人，耳根已净，早无七情六欲，一碗稀饭，足矣！”他吃着的确有滋有味，好像这一碗薄薄的稀饭中藏着山珍海味。但我知道，他并没有消除七情六欲，有很多次，我在睡梦中还听到和尚那血盘大口蚕食着肉块的咂咂声，难闻的酒气铺天盖地钻入我的鼻孔。我听着夜在我身边张牙舞爪，潜意识里的孤单让我窒息。

我问佛：如何能让心中不再孤单？

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　除非能使它圆满的与另一半相遇。大多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庙里经常有少男少女前来许愿，她们有的情场失意，求佛祖赐予一段美妙的爱情；有的已是结婚良久，求佛祖赐予一男半女；有的哎哎怨怨，求能有一副娇美的容颜。此时和尚会时刻呆在一旁，喋喋不休。他尽管满嘴是以佛门子弟自称，但我还是听到他心里在不停地盘算，看可以要多少香火钱，我甚至可以察觉到和尚看见少女时那贪婪的眼神在对方身体上反复的摩挲。一天，庙里一个求愿的少女在佛祖面前跪了良久，迟迟不肯离去。我虽然敲着木鱼，但还是在静听着女孩的心声，我听到女孩豆大的眼珠在脸颊上滑过，落在地上发出凄婉的*吟。我同时也听到女孩心中在不断倾诉着自己的不幸，相爱的男孩不懂自己的心，在自己期盼的目光中离她而去，满腔的意愿只化作最后的匆匆凝眸。她不断的悔恨，为什么当初没有好好把握自己身边相爱的人，为什么自己曾经的希翼却结出如此不堪的苦果。和尚老在女孩身后徘徊，时常盯着她看看，全不像个他口中念道的清心寡欲之人，而像个在黑暗中关了半辈子的囚犯，对任何新鲜的空气都表示出无限的饥渴。

我问佛：你既造就了爱情，又为什么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尘世千重变。有多少情，生多少怨。别问是劫是缘。

我不懂，不懂为什么出家人会有老婆，而且常在寺庙中招摇。说实在话，我觉得和尚活得比好些人都要滋润，他抽烟、喝酒、吃肉，还可以有老婆，他只需会背几句佛经，在做法事时在台上唱几句，就有大把的钱收入。我常常盯着和尚不放，尽管我什么也看不到，但我可以清楚的听见他身上爬满了蛆，脸上、手上、每一寸皮肤上都是这些让人反胃的寄生虫，在无声无息之中吞噬着和尚残留的生命。和尚似乎对我的注意有所感觉，每次都粗鲁地把我推向那件小屋，好像我才是那个只能留在黑暗中的囚犯。我战战兢兢，因为我听见和尚老在心里嘀咕：这孩子怎么这么诡异，瞎了眼还看得我心里发毛，得想办法把他送回去。我实在不愿回去，尽管这座寺庙里除了我心里常听见的佛祖的声音或许是干净的，其它恐怕都染上了世尘，蒙上了污垢。可至少，在这里我有依托，可以不受世人嘲讽、凌辱。但最终，和尚还是受不了自己在犯戒时时常被我“撞见”，叫来了我母亲将我带回。离开的前一夜，我在大殿中守了个通宵，我一直在问佛：为什么不给我健全的眼睛，让我如正常人生活？

第二天母亲进来找我时，发现我已趴在殿前奄奄一息。她大叫一声，扑过来压在我身上，疼得我差点重新醒来。我依稀听到，母亲瘦长的脸上竟也为我留下了泪水，虽然我听不到它的重量……

我终于可以看见了，我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高高在上的佛和佛面前我的人生。

我问佛：怎么才能如你般睿智？

佛曰：上辈子佛是你，下辈子你是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