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第一次听到巴赫的《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时，我还是那么忧伤，音乐袭来的顷刻之间，所有的过往都泛滥于心。

几年后，重新听过，过往的阴霾已经不在，所有的狰狞与思念，也都在转身之时，变化成了短暂的烟火和满亘的温馨。而此时此刻，同样的d小调也似乎在刹那之间从那首忧伤的曲子幻化成了另一种味道——那是提拉米苏的味道，入口即溶，缠绵围绕的香浓甜蜜……

我曾想，人生大多就是如此吧，无论多么伤心的往事都会在岁月的洗礼之中变得模糊，可能在人生的末尾，回头看去，曾经的撕心裂肺早就愈合成了心房上一道小小的、浅浅的伤疤而已。

不过，那些温暖的片段，大概还会被铭记，因为在事情发生的几十年里，那都是生存下去的动力，是努力让明天变得更好的诱因。

虽然，可能早就不再期望，可以重新开始。

关于巴赫的d小调，我见过很多评论赞颂它的雄浑壮丽——有时候，我很奇怪中国人是不是只会用雄浑壮丽来称赞喜欢的事物，我见过很多拍片的老板，大咧咧地喊着要把片子拍得大气。

但越是这样的老板，依照他们的意思拍出来的东西就越小气，大多时候，他们会把自家企业的所有东西如数家珍地陈列在片子当中——他们的境界就仅止于此，须知无论是什么样的文字或者影像，当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地塞入其中，就肯定会变成了流水账。而这样的流水账基本就是艺术最底层的产物，小气得不能在小气，那些曾经高喊的大气又在哪里才能寻觅到蛛丝马迹呢？

是以，我在这个行业呆的愈久，就越讨厌“大气恢弘”之类的词汇，如此评说巴赫的杰作，在我心里，与侮辱也没了什么区别。

另外，单纯从音乐的角度来说，巴赫的曲子大多都是雄浑的，是高山仰止的。但是，这首d小调却不一而足，我觉得巴赫在这首曲子之中糅合进很多元素，一遍遍的听，你就会发现这风格何止是雄浑，有滔天的霸气，也有细腻温婉的一面，更让人惊愕的在某个段落还渗透着让人无法参悟的诡异和灵动。

这种曲子竟然可以让不懂音律的我沉迷，就想在某个夏日午后独自一人在餐厅里点上的提拉米苏，可以随着心情欺骗自身的味觉，变换味道，时而香浓，时而苦涩，时而甜美，时而干滞。

让人摸不清方向，却心甘情愿地为其折服。

或者，音乐和提拉米苏都没有变化，变化的只是心境，往往这时，我都会自嘲自己是半个唯心主义者。一面相信世间万物都有其规律，一面却也相信如果有一颗足够的感性心灵，无论风动还是云动，都逃不过片刻的心动。

只是，究竟是谁让那颗安静的心房砰然而动呢？

从很久很久之前，我就一直试图摸清自己思维的脉络，像树叶那样，在阳光下脉络清晰透明，我很想找到它们的延伸去向，伸出手指，轻轻抚摩……

直到在那脉络的尽头我才发现，所有的心动都是另一条脉络出现在我的脉络身边，开始短暂的纠葛之时，产生的。

只是，在最后，那脉络蜿蜒地爬向了另一个方向，而我自己的脉络竟然因他的离去凭空断了。我记得那时我慌张极了，仿佛相信自己再也找不到归宿了，我淡淡的灰色的思维的归宿。

我开始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想着什么，去惦记什么，为什么去想，为什么去惦记……我慌张极了。

不知所以然。

之后，d小调小调托卡塔与赋格救了我，让完全丧失思维能力的我进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那里是我一个人的王国，我站在王国殿堂的中央放声歌唱，哪怕无人关注，却仍然能尽情歌唱，因为那歌声只唱给我自己听，或者不是关于坚强，或者不是关于遗忘，也许关于思念，也许关于忧伤。

但却是我爱上忧伤的开始，因为我读懂了忧伤里面的波澜壮阔、小桥流水，待到岁末，乐曲在响，竟然创造出彼岸花开的世界……

那是芬芳的，是甜蜜的，是幸福的，尽管只是在音乐的世界里。

后来那个音乐的世界荒芜了，我离开了，找寻自己下一个生活的出口，把它留在梦回的夜里，我不再记得d小调的忧伤、雄浑，更不记得提拉米苏的香浓，我活在一个更加荒凉的世界里，独自一人前行，不愿意回头。

但是，我记得那个音乐世界里的一切，那里有孤寂的站台，恍若隔世。你

还有那个纯真的年代经过这座城。

城池落寞如你所喜欢的，灰色。

当我抬头，有风吹过，一地碎了的心房。

……

那里的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你已经飞过。不经意间回眸，爱情已擦身而过。

徒留一个微笑的你。

离别的钟声总在晨昏暮鼓之时响起，如希望接近幻灭，黄昏割断昼夜。

我独自在城池之内，端起红色的酒杯，天空中有烟花坠落。

怅然是你，无助若你。转身的瞬间听见爱情破碎的声音，划破长空。无声的回忆在黑夜燃烧，烧了一座城，死了一颗心。

灰烬在飞，烟花坠地。

……

然后，孤单的d小调响起，我可是彷徨无助，然后慢慢认命，重新将一切纷乱的思绪清零，慢慢地愿赌服输，沉默，不再说话，任由d小调苍然无助地回响着每一个音节，然后在时光之中慢慢地融化，在幻想之中慢慢地变得甜蜜、香浓……

后来，它终于变成了提拉米苏的d小调，我几乎认不出的原貌，只有在某个深夜，它在灵魂的血管里突然响起，我才能听出那原滋原味的声响——甜蜜背后掩映的苦涩，香浓身下压抑的孤独……

提拉米苏的d小调啊，原来你也不过是一个骗人骗己的蠢货罢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