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

楼下阿姨从超市回来，拎着几盒雀巢咖啡。我在心里暗想：稀奇，今天阿姨变勤快了？从来未见她买过东西。她见我在门口倒腾一堆破花烂草，凑过来：嗨，超市买的，促销那。你也去买点吧。我说：好啊，阿姨您买咖啡自己喝奥？“对啊，我不喝茶，平时只爱喝点咖啡。”哇塞，够小资！

平日总见阿姨穿着讲究，头发高贵的盘成发髻。七十岁的女人，白净的脸上没有刻出几许岁月的印痕。她很少出来，最多的时候会见她在小院里给她的“大黑”喂食，或听到她家传出麻将哗啦啦的声音。她老公，一个干扁，黑瘦的老头，说话稀里呼噜，含糊不清。每天早上很早就听见他的咳嗽声，然后佝偻着身子，骑上自行车出去了，回来时满车筐的白菜土豆或一些肉。没见他象其他老人一样，早晚到公园遛个弯，练练拳什么的。

一次阿姨来家里做客，聊起老年人的生活，我好奇的问：怎么从来不见叔叔出来玩啊？没想到答案是：他哪有那个时间？每天五点他就起来忙活，一直到晚上。看到我惊讶无比的神态，阿姨解释：他早上起来先搞卫生，然后做早饭。早饭结束了就去市场买菜，回来后洗洗菜，又到了做午饭的时间。中午收拾完了，睡一会，醒了又要准备晚上一家子的晚餐。家里人多，女儿，女婿，外孙都在一起住，所以你叔叔天天忙。

我小心翼翼问：阿姨，叔叔似乎干了所有的活，您干什么啊？“我坐着”。阿姨笑嘻嘻的说：“习惯了，我不会做饭，也不喜欢做家务，几十年来，我没有擦过桌子，扫过地。他包揽了几乎所有的家务。”

有时，会听到从他家传来的争吵声，很激烈。大部分高亢声音来自阿姨，偶尔叔叔低声嘀咕两句，立即被更高的声调盖住。

一次有敲门声，开门意外是叔叔，他给我送了自己做的小菜，我邀请他进来坐一坐，他摆手说不用了，中午儿媳要来，他要去买她爱吃的韭菜鸡蛋包子。我说叔叔您累吗？每天忙里忙外的。他说不累，习惯了。日子不就是这麽一天一天过得嘛。

“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这是深爱胡兰成的张爱玲说过的一句话，不过用在阿姨两口子上，这个“她”是“他”。我相信叔叔是深爱着阿姨的，从年轻爱到老，到永远。所以他才会用一生去宠，去惯，像大人溺爱孩子那样去迁就女人的美貌，娇贵，甚至蛮不讲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白发褪不掉心里玫瑰的娇艳，海浪打磨出沙粒的晶莹。长久如一的爱情不是诗歌，也不是做梦，不是花前李下，你侬我侬，她来自爱人每一个细胞渗出的懂得和包容。其实，爱，简单。

阿姨优雅的端起咖啡，叔叔卖力整理着每个角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