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历立秋后,在第一场凝霜覆降之前、九月菊含羞乍绽之际这段期间,是塞外关东一年中气温最为融馨、晴空最为爽朗、碧波最为澄澈的日子。这短暂的月许时日,似乎囊括着我们人生终极的玄妙天机:恬宁,淡然。那随风飘然,或红、或黄的片片凋叶,更是向我们娓娓讲述着人性内在之美:朴实无华,宁静澹泊,视死如归。——题记。
仲秋之际,走出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高矮楼区,踱破城市钢筋混凝土的层层围困束缚,独自一人漫步至城外郊野世界。于抛离浮华喧嚣后,寻一处高岗小丘,攀其顶,伫其上,俯瞰丘下浓浓秋意。届时,先前被萧瑟秋意压抑的内心满是阴郁的你,会冲出精神世界因夏花随即逝去而为自己凭添的那一些个离愁别绪所形成的道道藩篱墉壁,不啻于破茧化蝶了,在大自然中畅快翩跹。是的,一旦冲破心灵的困惑,饱览秋色的你,心谷将豁然开朗,于心旷神怡间,发现秋之美,品位秋之韵。
你瞧,不远处的稻田当下一片金黄灿烂。稻穗束束丰硕,谷粒颗颗饱满。那随风溢入鼻腔内的稻香和着泥土味道,淳朴不张扬。那是一片耀眼悦心的金色地毯,是通往国泰民安的金光大道。它是秋之神恩赐予我们人类世界的贵重厚礼,是风调雨顺好年景所勾勒的一帧眩目画章。
秋风正轻柔地贴近你的脸颊拂过。走出夏日风暴的它,好象在此刻明晰感悟到了仁善与宁静的必要性。就如已经不再是一个轻狂少年的你,于那无情岁月镌刻在容颜之上的沧桑痕迹中,抹去了乖张暴戾的色彩而增涂了缕缕平淡的稳重安详。风,轻轻地亲吻着你的额,与它从前曾热吻那些放荡轻浮的云朵一样,不留一丝痕迹。情感上嬗变的白云依旧是渴望不羁的风前来勾引、挑逗它们的,带它们去私奔、流浪,在红杏出墙的背叛中宣泄、释放。但秋季的风大概是疲惫了,亦或是这个倜傥任性的风流浪子衰老了吧!除了依然还保留着它多情怪谲的眼神,却再也不想卷起情爱的波澜潮浪。
俯身凝视丘下,一汪清潭净的可以一窥见底。正若一只灵动的明眸与你俩俩相望。少了雨水的仲秋时令,上游源泉流量锐减,但却还是没有断流的。失去了夏日山洪倾泻所裹下的浑浊泥浆,这汪潺湲潋滟的清潭澄澈的仿佛是一尘不染。让人肃然景仰又怜惜慨叹。微风中,几朵小小的浮萍正漾于浩淼水面,旋即,随着稍荡的涟漪浮动起伏开来。一簇簇蒲棒立在潭沿浅水处,宛如是身着褐色戎装为清潭守护的孱弱卫兵,显得有些滑稽。仲秋,自然之水犹如是一位遂即绝经的优雅女人,经过了记忆扉页中那三月桃花水的多情和仲夏夜里那炽烈放荡的狂恋章节,于此刻铅华尽洗。在婉约恬宁中幽美,静然。——心如秋水的女人,是一幅风姿绰绰的西洋油彩,是一种超越世俗的雌性之美啊!
仰首抬望头顶上方的苍茫碧空,除了几片少的可怜的云朵正漫不经心懒洋洋地游弋其上,整体大致一片蔚蓝。仲秋的阳光退却了夏日毒辣的炙烈射线,多了些许温柔,添造一种看似无形但又可感触的予人恩泽的徐徐惬意凉爽。此时,湛蓝天际恍若是一片平静的浩瀚无边的海,点缀于无垠黑土大地上那一片片红的、黄的、褐色的及未褪萎的绿色则如一簇簇、一片片璀璨绚丽的珊瑚丛,而伫立于高岗上的你,便是一条在这片天地之间的斑斓海洋世界中欢畅游跃的鱼儿了。—— 是的,也许你的梦想,你所渴盼的生活,便是做一条自由的无忧无虑的小鱼吧!
站在高岗上,清馨的气息团团萦绕紧裹着你;秋的世界,秋的色彩正于你的眼帘内延展铺开。突然,一个小小的魂魄轻飘坠落,恰巧跌至在你的脸上,把远眺遐思,陶醉于做一条小鱼的你从缥缈的虚幻中重新拽回现实。——那是一片枫树的叶子,一个简约坦然的灵魂。
倏然间,你才发现就在百米开外,一株昂键高大的枫树正傲然屹立于天地之间。即将莅临的晚秋,已经吹响了它启程的号角。于是,那枫树上先前繁盛的绿叶,便由当前时令节气的催促下,逐渐变黄,如今已趋于艳丽的红色。
瞧,眼下那一片片落叶,纷纷扬扬的,在秋风中如同是一大群展翅飞翔的灵秀雀鸟。生着艳红的色彩,玲珑的身姿。此刻,虽然与那壮硕的枫树相距较远,但细耳聆听,却仿佛是能够听到叶子们簌、簌、簌,从树枝母体脱离至落地时的声响的。一阵紧凑的风儿掠过,枫树便发出沙、沙的响动。——这沙沙声代表何种含义呢?是那些马上便要离开母体的叶儿们在向自己的母亲道别,还是母亲枫树因依依不舍自己孩子们的离去而发出的哽咽之音呢?也许,那是一种美妙的空灵音乐,只是不懂欣赏的拙笨自己未能识其音律吧!
想到这些,你的神态忽然变的凝重肃穆,便于脚下迅速拾起刚才飘落在自己脸额上的那片绛红色彩的落叶。曾娇嫩的它,已经失去了从前的水份,拈在指间如枯干的糙纸。接着,透过它那怡人的嫣红色彩,你试图进入它渺小且神秘的内部世界。把它面向阳光,才发现它红的并不是那样浓殷。还蕴涵着其他几种难以定性的色彩。这一片小小的枫叶其内部布满网状的脉络,它是包含着一个深邃辽阔的世界的。枫叶的周身也是密布着斑斑点点的瑕疵的。犹如我们每一个人那样:都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完美,达到绝对的澄净无瑕。——倏忽间,你突然想到:这个世界上所有默默无闻的人们不正是如同这片业已凋零的秋叶一样吗?无名无氏,匆匆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仅仅只是一个人生的季节。
叶子是渺小的,因为每一片叶子都被湮没在了无数无穷的浩瀚叶海中,使其失去了自我之个性。叶子又是伟大神奇的,因为在整个世界也找不出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显然它们个个都是无与伦比的。叶子是卑微的,因为很少有人会在意它们的存在。叶子又是高尚的,它们利用自己的平淡才衬托出花儿们的美妙瑰丽。使我们感官世界中填满了色彩的装扮,使人类得以品位美好……
因此,目前正在欣赏秋之韵味的你该知道:花儿拥有绚丽迷人的颜色,因此才被世人爱慕赞颂。叶子色调单寡,因此世人认为其碌碌无为。但,花儿自有它的绚烂缤纷,叶子们也不失它们平凡的风采。倘若没有叶子牺牲自我的陪衬,谁又能分辨出哪一支是花,哪一支是叶呢?宛若我们人类世界中如没有众多的平凡大众,那么又如何明确区分“圣哲”、“天才”、“伟人”、“英雄”之定义呢?
望着百米外枫树所在的周遭土地上那一片片被枫叶殷红浸染覆盖的红毯,你的脑海内大概会突然蹦出泰戈尔曾说的那一句“生如夏花灿烂,死若秋叶静美。”——但愿我们所有人都同时既是花又是叶,于是,也便不再存在“伟人”与“平庸者”的明显界定。人人得以平等,世界达到了大同。那时,我们这个世界才能够弥漫馨香的芳阵,才能洋溢着淡雅宁静的氛围。我想,如果真是那样,即使是在马上被凝霜清雪覆身掩埋前,每个人也一定均是面展微笑,且内心由衷地从容恬阔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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