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园，水池边。

我坐在石凳上，目光呆滞地望着水池里游动的各色的鱼儿，我在想阿秀。

水池边，凉亭下。

一个女人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她用臂弯绕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不停地绕着男人的围巾，绕住，又放开；又绕住，又放开。偶尔，她好奇、或者是疑惑地朝我这边看来。

女人在男人耳边小声嘀咕了什么，然后男人也朝我看来，然后他们挽着胳膊向我走来。女人很漂亮，白皙的脸庞上五官精致，一袭红色的大衣裹着她娇小的身子，却依然完好地呈现出她天生姣好的曲线。她的头发中分，又黑又长如瀑布般柔滑，她的确好美。

“小妹妹，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多么温柔甜美的女声，可我并不想搭讪这个无关的女人。她不解地看看身边的男人，目光中填满了疑惑，仿佛在说：你问问她吧。

男人也俯下了头：

“小妹妹，你怎么了？！”

我闪电般地用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望着他，很快地，我的眼里有了泪花：

“我，我……没有家了！”

“发生什么事了？”那女人温柔地问我。本来我并不想跟她说什么，但她的温柔打动了我，那种温柔是阿秀常有的那种，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我的爸妈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我没有家了……”

听了我的话，那女人的眼角也有了泪珠，她抱住我的头，好可怜，她说。

“我们带她回家吧？！”女人问旁边的男人。

“林玲，我们就要结婚了，不太方便吧！”男人表示反对。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看她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多可怜啊。”女人的语气是不容反对的。

就这样，我和他们回了他们的新房，那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我知道它是一周前林玲的父母送给他们结婚用的。

二

晚间。

“你叫什么名字？”

“小可！”我爽快地告诉了那个女人。

“很好听的名字，我叫林玲，比你大。”她想了一会儿说，“叫我玲姐吧！”　小可顺从地点头。

“你早些休息，我把房间收拾好了！“她指着一间卧室说。

“那你呢？！”

“我……睡你隔壁。”

“你……”

“我和康乐在你隔壁。”她解释说。

“可是.……我害怕！”

果不出我所料，林玲是个善良的女人。

“那如果不建议的话，我跟你一块儿睡吧。”

小可点头。

那晚她们聊了许多。

“你爱你的男朋友吗？！”

“你说呢，我们就要结婚了。”

“你们认识多久了？！”

“半年！”林玲愉快地回答。

“那么……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的过去吗？”

“我……”林玲迟疑了，转而悠悠地说，“我们说好了不谈过去的。”

“那怎么可以。”

“你想啊，他的未来都是我的了，过去还有什么重要呢？！”

“那他爱你吗？！”

“爱吧。”

“为什么是‘爱吧’？”

“他……并没有说过爱我，他说挂在嘴边的爱不是真爱！”

小可在黑暗中冷冷地笑了一声，不知为什么，小可的笑声竟让林玲有些害怕。

三

几天后，客厅。

林玲去出差了，小可和康乐共处一室。

“小可，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不会吧，我以前没有见过你啊。”我漫不经心地说，但心里有些紧张。

“你来我们家有什么目的？！”他变得很严肃。

“是你的女朋友要收留我的，我只不不过盛情难劝罢了。”

“只是这样吗？”

“是的！”小可胜利地回答。

“我帮你物色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你走吧。”

“为什么？”

“我和林玲就要结婚了，你在这儿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学着林玲的口气说道。

康乐无言。

我想了想说：

“我可以告诉你我留下的目的，但你要用一件事情来交换。

“什么事？！”

“吻我！！！”我说出了我的要求。

“下贱！”

“我下贱？！你们男人又有多高贵呢？！既然你如此高贵，那么恕不奉告！”说着准备回房。

他握住了我的肩，然后狠狠地吻我。这是我意料中的，一则哪个人愿意在困惑中度日？况且天下哪有不吃腥的猫呢？！我搂住了他，心里却在祷告着林玲快些回来，不然我就亏大了。

巧得很，门开了，林玲睁着比铜玲还要圆的眼睛出现在门口，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康乐推开我，很快地追了出去。

我一个人在大大的客厅里坐下，倒了一杯果汁，我胜利地笑了。康乐一定想不到是我打电话让林玲回来看戏的，现在我有好戏看了。

四

一切如我意料中的，林玲借口工作忙而暂时解除了婚约。我依然住在她家，依然和她睡在一处，只是康乐暂时住到了公司。我佩服林玲的忍耐，甚至有些喜欢她了。如果没有阿秀，我想我会愿意和她成为朋友的。

晚间，卧室，小可和林玲。

“玲姐，对不起！”

林玲似乎并不愿意理我，她恨我了吧。

“玲姐，我很抱歉我伤害了你，但请相信我不是有心的。”

林玲笑了，黑暗中她的笑竟也会让小可感到害怕。

“你从一开始就是有意靠近我和康乐的吧！对吧？！”林玲冷冷地说，语气让人不可搪塞。

“是的，我是有意的。”

“为什么？你喜欢康乐？！”

“不，不是的。”

“那么那天……”

“我是演戏给你看的。”

“你的目的呢？”

“让你解除婚约。”

“你做到了，下一步要怎样？”

“没有下一步了，我一个人走不下去了。除非你肯帮我。”

“我愿意帮你。”

“为什么？”

“我觉得我也在帮我自己，我想要对他了解更多些。”

五

第二天早上，林玲家。

康乐捧着一大捧玫瑰来道歉，小可知道他是来挽救这场婚姻的。

“你走吧，我们完了。”

“什么意思，玲？”

“你还不明白吗？！”

“为什么？告诉我理由。”

“因为小可！”

“我说了我和她之间什么也没有，那是一个误会。”

“我还没有说完，因为小可的妹妹。”

“小可的妹妹怎么了？！不要听她胡说，她是个疯子。”

“你想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疯子吗？！”我激动地从卧室走了出来。

“你究竟是谁？你妹妹又是谁？你为何要这么害我？！”

“为何？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还问我为何？”我已经气爆了。

“你胡说些什么？！”

“你记得阿秀吗？！”我大声呵斥道。

康乐的脑子“嗡”的一声，转而又镇静地问：

“阿秀怎么了？！”

“她疯了！”我的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不可能，她说她成全我，然后离开了。”

“是，她是离开了，她进了精神病院！”

“我不相信！”康乐的脸变成了白色。

“阿秀是谁？”林玲无助地问，“康乐，她是谁？”

“是我的情人！”

“是的！是为了他可以打掉一个小生命，是让他糟蹋玩弄了的傻女孩！”

林玲镇住了。

六

一年前，阿秀认识了一个男人，相识不到一个月，她就成了他的女人，她爱他，而他却总是那么让人无法捉摸。

之后半年，阿秀怀孕了，那个男人用各种理由让她打掉了那个孩子，但他们仍旧是情人。

再后来的某一天，男人对阿秀说他会说服他的父母，说他会争取娶她。

然而，这以后的一个月的晚上，他对她说，你走吧，再过一个月我就要结婚了。这时阿秀才证实了自己猜测是对的：他在玩弄她的同时有着其他女人，而那些“其他的女人”也包括林玲。

第二天阿秀安静地走了，带着一身的伤和满心的绝望离开了。她不吃不喝，脑海里回荡着康乐的每一句话。终于，她再也受不了了，她的精神崩溃了，然后她疯了，然后她进了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梅可兰望着疯了的阿秀，心如刀绞。才一年不见，阿秀竟然完全变了样：好端端的女孩儿成了疯女人。让梅可兰奇怪的是阿秀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康乐，康乐……”

梅可兰和阿秀从小是邻居，关系却比亲姐妹还要好。梅可兰是独生女，只把阿秀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她于是决定找到那个叫“康乐”的男人。

一切都很顺利，仿佛老天有眼似的，梅可兰很快找到了康乐，并且掌握了他的行踪。于是，梅可兰决定为阿秀报仇，起码不能让那个男人太逍遥。

七

听完小可的故事，一切谜团都揭开了，林玲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望着康乐，仿佛他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似的。

“阿秀好可怜！”她说。

小可，康乐终于明白为何他一直觉得见过她，原因是阿秀给他看过她姐姐梅可兰的照片。

“带我去看她，好吗？！”`　.

精神病院。

阿秀坐在床边用梳子撕扯着乱蓬蓬的长发，嘴里念叨着：

“他说他最喜欢抚摸我的长发，他说他不喜欢我披头散发的样子。”

好不容易，她总算扎好了马尾，她回过头对护士小姐说：

“你看我漂亮了吗？！”

护士小姐安慰地报以微笑。

“阿秀！”康乐不由自主地跑到她身边，地的眼里含着泪，我和林玲都镇住了。

“你怎么哭了？谁让你伤心了？！”阿秀一边紧张地问，一边小心地为他拭泪。

“你认得我的，对吗？！”康乐激动地问。我和林玲都感动哭了。

“不要哭，他说他最讨厌我哭，你也不哭，好吗？！”她不住地为他拭泪，眼里也同样含着泪。她抱住了他的头，小心地安慰着，像是安慰一个年幼的孩子：

“不哭，不哭，你要快乐，要幸福……”

“你要快乐，要幸福”，那是阿秀离开那晚对康乐说的最后一句话。

八

路上。

“康乐，你怪我吗？！”

康乐无声地摇头：

“或者你本该早些让我知道这个事实的。”

“林姐，我很报歉，我伤了你！”

林玲大概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中吧，她没有说话。

“对不起，玲姐。”

林玲回过神来，说：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和康乐。这个故事中，伤得最深的该是阿秀，我也伤了她，只是我直到现在才晓得。”

我指着对面一家茶楼说：

“我们到对面坐一会吧。”

三个人坐定，服务员上了茶。

“明天我就要走了，你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康乐和林玲四目相对，是啊，事情还没有完，他们俩的人生才开始，面对这样的事情，他们该怎么办呢？！

“我们分手吧。”说话的是康乐，这是我完全没有料到的，他放弃阿秀就是为了和林玲在一起，他怎么可能放弃呢？！

“你爱我吗？”林玲认真地问，我知道她是想起了我以前问过她的话。

“或者吧，我爱你，也爱阿秀，我从来没有对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有过许诺，就是怕有天无法履行诺言。可是现在阿秀更需要我！”

“那好吧，我也同意分手。”

“不可以！”小可，不，是梅可兰激动地说，她的话让另外两个人都很镇动。

“为什么，我该去照顾阿秀，那是我欠她的。”

“是啊！”林玲赞同地说。

“如果……”我舔舔干涩的唇，“如果你们真的想为阿秀做些什么，那么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康乐和林玲齐声问。

“玲姐，你真的爱康乐吗？！”

“我爱他，但我不可以占有他，有人比我更需要他。”

“那么你呢？！”我问康乐。

“我爱她，可我也爱阿秀，我该去……”

“那就是说你们彼此相爱了，不是吗？”二人无言。

“阿秀的日记中夹着一封信，是写给康乐的。她说‘我希望你幸福（我真心祝福），愿你找到那个爱你、你爱的女孩儿，愿你可以付出你20多年从未付出过的真心去爱那个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康乐和林玲的眼里充满了泪水，我把他们的手放在一起，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后记

走出茶楼，我的眼角也湿了。经过这个小插曲，我想康乐该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了。我没有想到这个故事会是这样的结局，原本我以为康乐该是一个很差劲的男人，计划要把他的一切幸福都夺走的，但和他走近以后，尤其是他说要去照顾阿秀的话让我好感动。也许命运注定他要选择林玲吧。

我知道，虽然阿秀失去了意识，但她的心底一定不恨康乐，起码爱超过了恨，因为她是那么善良的女孩儿。

我接走了阿秀，她是我的妹妹。或者现在的她才是最快乐的吧，快乐，她一直追求快乐和幸福，但幸福却一次又一次与她开了玩笑，也许她只是累了吧。

阿秀看到我，高兴地笑了，那笑，是十五年前我们在小池塘边时她所有的笑，仿佛她又回归了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那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女孩。愿她永远这么幸福地笑下去，愿那些伤心的往事在她的记忆中永远灰飞烟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