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云水县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凡而热闹着，大街小巷还是一派构建和谐社会再造盛世中华的气氛，似乎和平日没有几分大的变化，小民百姓该干嘛干嘛，熙熙攘攘忙忙碌碌一切照旧。

县发改委的云霞主任这天心情有点颇不平静，七上八下的，夜里在床上辗转折腾难眠，爱人李红民被她翻腾地睡不踏实，问她是否哪儿不舒服，云霞只是说没啥，为了工作的事儿云云。

最近一小段时间，县上要换班子的事儿在政府大院底下议论纷纷，张三要接替某某、李四极有可能就任什么什么，王五这回保准进入副县长人选……圈内传的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而云霞就是被众人看好的一个，一些人列举云霞大学文凭、中共党员、尚不足四十，这些年一步一个台阶踏实勤奋埋头苦干、为本县招商引资做出了有目共睹的重大贡献、没有绯闻没有人上访告她……应该说这次往上晋升一级十拿九稳了。云霞最近从县里主要领导书记副书记、县长副县长等人和她接触的话语里神态里眼神里仿佛也感悟和印证了这种传说不久的将来将要成为现实的可能性。那天在和常务副县长刘常海在接待外省同行的酒桌上，喝高了的刘县长说云霞以后这场面要靠你来支撑大局了，我老了，该回家了……这话什么意思？基本把棋局的未来走向已经暗示变为了明示，久经官场的云霞听得心里明明白白，深谙其中蕴含的意思了。这就意味着，不出意外，今天的云霞主任过上二十几天在这个小县城里人们将要改口为“云霞县长”了。尽管可能是带个副字头的副县长，可在当今中国有谁吃饱撑的没事儿招人恨的把那个“副”字喊出来。最近几天云霞仿佛成了西方人所说的“影子副县长”了。

云霞也把自己也掂量一番，进入政府十几年来从未犯过大错有过重大失误，也没有行贿受贿。虽然偶尔也曾收过点小礼物，可现如今吃吃喝喝烟酒糕点水果已不算受贿，别人为办事求她也塞过大小红包，可她每一次都是死活当面或背后退了回去，他深深地知道也懂得，收受人民币那是红线碰不得，那是犯罪。那些人至今还到处说云霞身上弥散着一个真正共[chan*]党员的味道。女儿中考上县重点中学差几分，云霞请来教育局长，局长说人家娃差一分交一万，咱们是谁跟谁呀，我尽量想办法就是了。一两天的功夫一家人喜笑颜开如意了，没几天教育局长请云霞给公安局长说说情，想把外甥女安排进去。经过几番周折总算办成了，可公安局长有提出他一个远方的侄子在云霞丈夫李红民的系统工作，年轻人很不错，看看是否有机会给肩膀头压点担子……狗撵兔般的“帮忙”最终是云霞的发改委里添了两个新丁。一般小百姓望尘莫及，有权人游戏一般互通有无，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这道理官场上的人都懂。这肯定是不正之风，但也没给社会和百姓造成祸患，相互之间也没有大批现今或资产的交易，应该不算腐败。云霞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这大概不会影响这次仕途的变迁。

本应是云霞为此开心愉悦，可现在云霞心里五味杂陈，她这会儿并非是不想当官，更不是不想官升一级，当官的好处、当大官的好处云霞一清二楚，车子房子票子等等等等一系列意想不到的好处会随之而来令人应接不暇，不然男女老少拼着命打破头都想弄个一官半职的，为高升一级一些人献身献金……谁不知晓当官的好处。面对这样有可能的拔擢，云霞有着她的难言之隐。这也正是她转辗反侧夜不能寐的缘由。在旁人看来令人艳羡梦寐以求的美事儿面前忐忑着犹豫着，忍受这一种特别的另类折磨。

外人说得热闹，谁知云霞的苦衷呢？

二

云霞是土生土长的云水县人，父母种地家境一般也无京城省城的高官亲戚，生的不是太白嫩却也是挺水灵的，双眼皮儿大眼睛鼻子嘴不大不小颇是匀称，身材不胖不瘦中等个儿一米六出点头，谈不上是美人坯子倒十分耐看，不妖媚但又几分妩媚，一眼望去给人感觉挺舒服的，在小县城多少还有点回头率。按云霞堂哥云峰的说法，云霞是“没有牡丹的富贵招摇，不似玫瑰那样香艳诱人，却宛若秋菊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耐品耐嚼，叫人久观不厌。”

简而言之，端庄仪表外观长相加上温柔贤淑有文雅稳重的气质，一眼看去属于那种耐看型的女人，越看越有独特的韵味，好似一块温润的清纯之玉。这是见过她的人给她的评语。

云霞自小性格内向不善言语，腼腆羞涩。爹娘给了一个不算过于聪慧的脑袋瓜，上学不是尖子一路八九十分，且和大多女孩子有点反常，初中比小学成绩好，高中比初中好，顺顺当当地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毕业后回了故乡进了县政府，一家人觉着云霞就该如此，这么好的孩子不进“县衙”谁还能进？云霞工作踏实本分，不该听的不该问的不该看的不该想的绝不听不问不看不想，不越雷池一步，赢得了良好的群众关系和领导的信任及好评，十几年间从小小的办事员一个一个台阶熬到了今天的发改委主任，这一路不算太辛苦。按云霞的话说，我也没想着要咋样，可能是老天爷照顾命好吧。

其实，云霞一路高升还不能说全是个人努力和命运造化，和她的一个远门堂哥多少还是有些关系。这就是前面说过的堂哥云峰，是云霞太爷辈的兄弟后裔，大云霞三四岁，两家住的不远，有时年节偶有走动，每次俩人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相互之间似乎有一种先天的吸引力。云霞自小招人爱，云峰也长得魁梧棱角分明，以云霞的说法就是心中理想的男子汉。云峰的学习胜云霞一筹，比云霞早两年考入北京的中国人大，毕业后分到省委组织部工作，现如今已是媳妇熬成了婆，成了一些大小官员们可敬可畏不可小觑的人物，成了响当当的组织部副部长。

云霞自小对堂哥敬佩，觉得这样的男人才是真男人。到了知道男女恋爱的季节，从骨子里深深爱着她的堂哥，觉着他才是应该爱的男人。云峰对云霞也是一往情深，俩人明知难成终身相依为命的伴侣，可还是偷偷地相爱了。难得见面时牵手、拥抱、接吻、抚摸……一对相爱的男女，苦苦地让命运折磨着煎熬着。

几次到了热血喷张的关键时刻，云峰都是痛苦而理智地对怀中的云霞耳语，好妹子，不敢呀，你以后还要嫁人呢，没有[ch*]女身将会带来终身的痛苦，咱是中国人不是洋人开放无所谓，咱又是小县城不是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大城市，虽然现在思想开放了，我不愿意你将来的丈夫因为你不是[ch*]女怨恨你……后来云霞说，听你的，但我一定迟早要把身子给了你，你才是上帝派来疼爱我一生的男人。我看过一篇文章，一个已婚的老师和他的女学生相爱，老师说的话和你说的有点相似，但老师还说这一辈子我就爱你，也不会忘记你，等你结了婚咱们再身心交融……哥，咱们这样行吗？堂兄妹就这样坚守着恪守着这一底线，到了云霞婚后几个月才有了第一次真正的灵与肉的交融。尽管这样违反伦理道德或者说很罪恶，但他们俩却不这样认为，始终觉得他们的挚爱和社会上的二奶小三门和一般情人的有着根本的区别，社会上是胡搞胡整，他们是真心真情的真爱，双方不图对方的丝毫利益，认为他们的爱和世俗的爱根本不是一码事。尽管丑恶或罪恶，但爱得深入骨髓灵肉合一。双方也始终在婚外拥有唯一一个真心所爱的心上人。俩人一个在省城一个在云水，见面的机会也不多，相爱的次数也十分有限，一年能有两三次已是奢侈。十几年里，这个秘密始终也未被别人发现，更没有被各自的配偶发觉，一直偷偷地保持着这种特殊的情人关系。

在云水县政府院里，云霞的长相气质也算名列前十名之内，招得一些人心痒痒邪念频生，并非没人打过云霞的主意，有些同级或级别比她高的领导们见了她两眼绿光直冒，他们之所以不能得手除了云霞根本不理不睬以外，那就是云霞有个省委组织部当副部长的堂哥，这牌子虎虎生威挺管用，专门管理官员的部门，一旦这些人知道云霞云峰是堂兄妹谁吃饱撑的不想要头上的乌纱帽了而非要招惹云霞不可。因而，这多年一般的有贼心的多，有贼胆敢下手的尚未出现，还算一路平安。也是有这个堂哥，这些年县里的大小领导们对云霞始终是客气有加，还有些人借着云霞的关系和面子结识了云峰副部长。在云霞进步提拔晋升的事儿上，云霞多多少少还是占了堂哥云峰的光，一些领导也借着这层关系和省里的组织部熟识起来。

然而，一时的顺风顺水不意味着一生一世的风调雨顺。两个月前，县里来了位新任县委书记王书记，是省里一位交流干部带来的，听说来头不小背景不俗，在京城大门楼里认识不少人，一进门就招商引资几个亿，叫云水县人眼前一亮刮目相看，知道了一下啥叫“能力和水平”。王书记是硕士文凭，工作上颇有一套，一套现代管理理念，思想解放的尺度叫云水人有井底之蛙之感，雷厉风行实干高效颇得上下一致赞誉和好评。王书记不饮酒，酒桌上尽是客气赔情道歉，叫下属们满肚子装的都是茅台五粮液，云霞几次宴会下来先后为新书记喝下十几杯。新书记来的时间不长，但和云霞接触不算太少，有两回在酒桌上说云水县如若多几个云霞，那局面就会是另一重天。不管是否发自心底的真心话，但云霞听着还是挺美的，何况这是云水县一把手的认可和肯定，尤其在政府即将换届的时候。

今天下午一上班王书记的秘书打来电话说书记叫你来一下谈些事，云霞十几分钟就到了书记办公室，热茶已泡好，书记说：“小刘，我和云霞主任随便谈谈，你去忙吧。”秘书知趣地退了出去。书记和她谈了一阵子工作上的事，话题一转说：“听说你有个哥哥是咱省委组织部的云峰部长？”

“是的，是堂哥。”

“这是优势资源啊，对咱们云水的工作大有裨益啊！”

“他能帮咱们什么忙呢？”

王书记从沙发中站了起来，云霞随即也站了起来。书记说：“云霞主任在政府工作也有十几年了，思维怎么还这么直来直去呢？你想一下，县上的工作不但要媒体的宣传、上级领导的认可，也需要更高一级的组织部门认可和肯定啊。对一些工作中做出成绩的同志，上级考虑变动岗位时，组织部就非常重要和关键。你说，对吗？”

云霞听出了书记弦外之音，但又不能明说什么，只好说：“平时我不大注意这些，书记说的对。”

“以后要多关注一点这些啊，有机会把咱县最近的工作也给你哥哥说说，叫他们也了解一些基层的情况嘛。对了，你也代表我邀请一下你哥哥，回云水这个家来看看嘛。”王书记拍着云霞的肩膀，接着说道：“县里政府换届你最近也有耳闻吧？对你今后的工作有什么想法？”手依然在云霞的左肩上。

云霞心里挺反感这种拍肩，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摆脱。接着书记的话说：“我个人没有什么想法，现在的工作已经比较吃力了，哪敢有什么奢望？”

“有没有能力不是自己说，要别人看别人说，主要还是领导的眼睛怎么看。你还年前得很，以后的路全靠自己努力了。”

“谢谢王书记的鼓励和鞭策。”这句话还没落音，云霞就感觉她肩上的手有了变化，由平放着变为渐渐地紧握，且缓缓地用力向书记的怀里拉，不由地向前挪了一小步，这时书记的另一只手也搂住了她的后胸。“不，不，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云霞羞得涨红了脸急忙地挣脱了书记的环抱，脱身后下意识地整理头发和上衣……

书记说：“都二十一世纪了，还这么封建。又不是大姑娘嘛，我就爱你一个人……”

临出门时听见书记又说：“你马上四十了，要珍惜这次换届的机会啊。”

三

怎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云霞已不大清楚了，回想刚才的一幕如同被强行吞进一把死苍蝇，受辱的泪水不觉间淌了下来，她没想到书记是个道貌岸然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明明知道云峰还偏偏胆大妄为……他试图用副县长的乌纱帽交换我这个人。可憎的“交换”二字在煎熬蹂躏着她的心。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这个晚上云霞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拒绝他就意味着咀嚼官升一级，拒绝副县长的官位，甚或有可能连现在的位子也保不住。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坊间这个小段子云霞何曾不知不晓？上与下升与降还不全凭领导一句话么？与其被他来日暗算，不如立刻反击。想到这儿，想起了云峰哥哥，明天一早去省城找他去，叫他给出主意谋划对付有可能随时发生的不测。

翌日一早云霞给云峰打了电话，说有急事要见他，云峰知道不是非常紧要云霞不会这样，也就没有再问原因就说：“那你来吧，一会儿给你短信确定地方。”云霞接着给单位办公室主任打电话说今天娘家里有事明天再到单位。给丈夫打电话说市里有个会，晚上回来。

不到两个小时云霞已经到了省城那家比较偏僻的宾馆。一进屋就扑到了云峰的怀里，两眼浸出了泪水，云峰拍着她哄孩子一般：“不哭，不哭，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俩人坐下，云霞一五一十把昨天的事来龙去脉从头到尾诉说了一遍。云峰抱着她说，真没想到啊，他老小子看着人模狗样竟然一肚子男盗女娼，！这事不能便宜他。这样那样地给云霞说了一通，临了云峰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了一句话：“云水决不能出现第二个张二江！他小子不能得逞！”

午饭后，俩人相拥在床上，尽情颠鸾倒凤深深地爱了一场，云峰问：“尽兴了吗？”

“嗯。”云霞脸上泛起了红晕，每次她都觉着是灵与肉最完美的结合和交融，都是令她良久难忘的最高层次的享受。

又一阵热吻，云峰说“你知道那王八蛋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还敢对你胡来么？”

“有点费解。”

“一是他以为我拿他没办法，但更主要是皆因了你的美丽和魅力。有些女人年轻时亮丽炫目光彩照人令人心动，有些女人婚后更有风采独具韵味，散发着姑娘不具的独有魅力。你就属于后一种。”

“哥把我夸得都不好意思了。你是这样看，在我那口子眼里我已经是徐娘半老开败了的烂菊花。”

“那是他狗眼不识金镶玉！把人间最美丽的圣女得到手竟不知足！真是无奈，谁叫咱们偏偏是一个血脉的两个苦命瓜呢！人强强不过命，不能和命争。”

“云峰哥——”

“你就是我心中永远的维纳斯，这辈子无论为你做什么，我愿意。下辈子一定的娶你做老婆，好好爱你一辈子。”

……

几天后，云峰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封揭发云水县委王书记生活腐化玩弄几名女性的举报信。

十几天后，云水“两会”隆重召开，政府开始换届，候选人名单一公布大出一些人的预料，几个副县长人选中没有云霞，而在后两天的各局委办一把手的名单中云霞成了物价局局长。

又两三个月，云水县委王书记被一纸新的任命书调任到一个偏远的穷县任县长一职。

时隔不到半月云霞重新回到县发改委任主任。

又百天不足，县人大召开会议任命云霞为云水县人民政府副县长。

在接到正式任命的当天，云霞和云峰通了电话：“哥，正式任命了。”

“我已经知道了。唉！事情就本该如此，费了这么一趟周折，真不合算！说那老王，不怪别人，活该他有今天！”

2011.09.15.　09:4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