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浩浩荡荡从天空划过一条美丽弧线而过的南迁候鸟隐匿在天际处,当树枝上抖落一秋的落叶终于放弃了生存的权利,当秋天被夕阳落日拉下地平线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点,当天与地的交界处辨不清轮廓的时候,秋天宣布告终,如迟暮的老人在挣扎了一季之后终于认命认清自己真的老了,冬天这时便伴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轻装而来。
各大商场的秋装长衫也都纷纷下架,厚厚的羽绒服粉墨登场。街道上堆满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雪,行人穿着笨重的大衣艰难地走过,留下一深一浅证明他们来过的足迹,但不久便又会重新落下的雪给掩埋盖住,失了痕迹。
马路上的汽车也艰难地走着,像是腿脚不利索的老人,走得很慢,时不时还得停下来休息休息才能继续前行。尖锐的气鸣声划破九天苍穹,划破清晨浓浓的雾气,划破一地的寂静。
北京的冬天很冷,北京的交通很挤,即使到了冬天也不例外,人们出行都不愿意不行,毕竟谁都不愿意将自己想猎物一样暴露在猎人眼皮底下一样暴露在北京冬天零下的气温里。所以,公交车到了冬天格外的受欢迎,人们也不会埋怨它们排放的尾气太多会污染环境破坏大气层云云了。或者说有的人根本不愿出门,这时他们倒乐意像动物一样一个冬天都窝在洞里睡觉度过,并且还有充足的食物,不会担心自己没东西吃没被冷死就先被饿死。但这充其量只是人们美好的一个幻想而已,现实生活中,除非你大富大贵,否则你就永远也和“一个冬天窝在家,吃的喝的都不缺”无缘,只能看着它远走,然后一脸蛋疼地挥手say byebye。
神马都是浮云。
因为是放寒假的缘故,所以看上去像奶油蛋糕的校园里,只有几个不回家的人像是蛋糕外层的水果或是巧克力涂层,少得可怜。而我,就是其中一个。只是不知道是美味的水果还是回味无穷的巧克力而已。
大多留宿的同学都选择待在宿舍保温室里,像过秋天一样只穿一件长衫或是一件薄毛衫就可以了。
我穿了件秋衫待在寝室里,整间屋子都流动着钢琴与小提琴合奏的曲子。我一边欣赏着音乐,一边手指如飞地在键盘上啪啪地敲着。电脑是同寝室的另一个同学留下的,她嫌太麻烦了,而且还有同学留宿不回家,所以也就顺便留了下了给我们解解闷,就当作是顺水人情罢了。
看着电脑屏幕上一张被冰雪覆盖的世界的相片,我点击了发送,收件人是罗毕,我交往了六年现在远在南方城市的男友。将相片发出去之后,我又和他讲了北方的世界和南方的世界几乎是一个空间切割出的两个世界,一冷一热。我还和他聊了最近的生活,我现在大四了,即将毕业走上社会。
才聊了不久,我就听见同寝室的舍友喊我。刘莹站在窗户旁边,一手抚开窗帘一手拿着书望着窗外,突然转头对我说:“夏年,有人叫你,就在楼下。”
我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只是转头继续看着窗外又淡淡地开口说:“你看看就知道是谁了,我不认识。”
我站起来,满脸疑惑地走到窗边,刘莹拿着她的书回到床上继续看书去了。
我向窗外望去,就一眼,我的眼睛瞬间不敢相信的睁大,内心汹潮澎湃。我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就一溜烟打开宿舍门跑下楼去。
那个穿着白色大衣,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的高高瘦瘦肩旁宽阔胸膛厚实得可以为我撑起一片天的男生不是罗毕还能是谁?
“罗毕!”我一边跑向他一边大喊他的名字,他看见我之后笑了,嘴角边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更为他原本就清秀的五官加分。
“罗毕。”我冲进他的怀抱,开心地笑着,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会来?”我抬头睁大眼睛问他。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有些生气地说:“怎么不加件衣服就跑下来了,生病了怎么办?”边说边将他的白色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我看着他身上仅剩的一件不算厚的毛衣,心里暖暖的,但也有些担心,他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于是对他说:“生病就不好了,我去加件衣服,你等着。”说完我就将身上的大衣拿下来掂起脚披在高我一个头的他的肩旁上,然后转身就跑回了宿舍,拿了件衣服之后一边往身上套一边飞身下楼。
罗毕看着我冻得通红的鼻子,用手捏捏了,宠溺中带着无奈地说:“就像小丑鼻一样,真丑。”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说:“那你愿不愿意跟一个小丑在一起啊?”
他低低笑了几声,黑色的眸子微眯,露出洁白的牙齿,有点坏笑地说:“还得在想一下哦,这可关系到我的下半生啊!”
“讨厌!”我带着撒娇轻轻捶了捶他的胸膛,更确切地说是大衣。
他握住我的手然后覆到他的脸庞,我感觉到一阵暖意,也感觉到他的身体打了个寒颤。
“看你冻的。”他用他也不温暖的双手紧紧握住我冻得有些发僵的双手,“看我们蠢的,不是有买手套么?”说完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两副手套,帮我戴上之后他再自己戴上。
我很想翻个白眼,为什么才拿出来?自己干嘛先不戴啊,冻坏了咋办?
或许是洞穿了我那点小心思,他说:“我就会猜到你不会戴,为了能和你同甘共苦所以也没戴。”
我有些感动地抱住了他,他回抱着我说:“我们不要在这里抱来抱去了,我们出去玩吧。”
“嗯。”我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快到圣诞节了,街道商店两旁都摆满了圣诞树,有小孩嘻嘻哈哈的在街道上玩耍,商店里也都摆满了各种圣诞礼品和他们即将推出的圣诞活动。到处一片温馨之景。到了晚上,华灯初上,流光倒影,古老的街道的轮廓被金边勾勒出一道道线条。
两个幸福的身影,一个娇小俏丽,一个高大清秀,手拉着手像个孩童一样在各商店街道公园里穿梭,所到之处留下一片笑声。两人的身影被月光在身后拖得长长的,像青春像时光像那美好的年华。
回到宿舍,我依旧笑呵呵的像个孩子,罗毕也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说:“晚安。”然后低下头在我唇上轻轻一啄。
“晚安。”我没有像初恋那样娇羞,毕竟都六年了,那样也太造作了,所以我落落大方地回了他一个晚安之吻。看着他转身,我对他挥着手,大喊说:“路上小心!”原本前行的身影停住了,他转过身看着我,浅浅的笑着,点了点头,两边昏黄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拖得长长的,打在他身上的灯光在他周身铎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让我感觉他就像是即将回天堂的神祗。
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我看着它消失在夜色深处,像是被无边无际的黑暗给吞噬了。
那一刻,我有些晃神。是我看错了么?为什么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他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难以捕捉的苦涩?为什么我感觉他正在一步步走向深渊,将要离我远去?
我摇了摇头,想将头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扫而空。我对自己说是自己看错了,他只是因为今年过年我不回在南方的家,有些想我想和我一起过年所以来找我而已。有些嘲讽的对我刚刚可笑的想法置以一笑,我转身上了楼。我没有看见,在黑夜深处,那双看着我的满是忧伤的黑色眸子,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想面对,不敢面对,于是排斥,自欺欺人,找各种理由来安慰自己。到最后,伤的却是自己。
圣诞节的到来,到处一片暖黄色的光,还有挂着彩灯的圣诞树,圣诞歌在人潮中流动,圣诞老人穿着红的衣服提着大大的袋子把里面的礼物分发给每一个天真的围着他要礼物的可爱小朋友,得到礼物的小朋友们于是拿着礼物高举着快乐地踱着小步一哄而散,大人们看着它们嘴角也会不自觉地扬起。
看着这个被装点得花花绿绿到最后只剩一片暖黄的世界,我拉着罗毕温暖厚实的手开心的笑了起来,罗毕或许也是被周围的人感染了,也笑了,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耀眼。
广场上有一对对幸福的情侣相偎而坐,广场中心的喷水池有优美的音乐缓缓奏起,流淌进每一个人的心间,穿梭在每一个空隙间,温暖了冬日。突然一阵七彩的光亮,伴随着一阵爆炸声,天空闪现一朵朵七彩的花朵。所有人都抬头看天,看着那一朵朵烟火,光将我们的脸庞染色,光将我们的青春照亮,光将我们的时光印记,光将我们的年华埋葬。
我和罗毕笑着对视一眼,我清楚的看到了他像黑夜般的眸子里盛满了能融化春天积雪的温柔。我幸福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们一起看着天空,看着缤纷的烟火,多希望时光到此停留。
春风拂过大地,冻结了的一个冬天就此融化,光秃秃的枝桠重新长出绿叶,被埋葬了一个冬天的街道露出它久违的原貌,行人又可以脱下笨重的大衣踏着轻快的步子不受限制的游走在盘结交错的道路间。
但春天积雪融化要比冬天还要冷上几分,渐入春底天气才稍好转过来。
新学期伊始,同学们都陆陆返校,脸上带着欢愉的笑和一心的好心情迎接新学期的到来。
虽然没有回家,但这个新年我依旧过得很快乐,因为有罗毕陪着我,这是我来北方念书四年过的最幸福的一个新年。
可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总是会忽略掉一些两人相处容易发现的一些细节,上帝总在人最幸福的时候选择给人以残忍的一刀,然后他们舔舐着滴血的刀子,冷酷的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时不时再补上一刀。
当我坐在教室里专心地听着教授讲课的时候,包里的手机接二连三的震动了起来,起初我没有理它,因为现在的课程很重要,这关系到我的毕业之路。但它就像是个得不到糖不摆休的小孩,扰得我心烦意乱,接二连三的走神,心里莫名的烦躁,但就是说不出为什么。我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是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一些未读短信,来信人姓名是:夏初。我的妹妹。
我有些疑惑地打开短信,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着找我。但就在我打开短信看完之后我彻底地懵愣住了,像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我不敢相信地盯着手机屏幕,瞳孔倐地放大,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弥漫心头直至全身。我不停地摇着头,嘴里小声念叨:“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刷地站起身,不顾同学们诧异和教授有些愤怒的目光转身就跑出了教室。
我紧紧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骨节泛白,手心已经浸湿了手机。但我却全无感觉,我慌乱地一直朝前跑,我不知道要去哪。一路上不断地撞到老师同学,然后被他们骂我也没有感觉。我心心念念的全都是手机里夏初发给我的短信内容。
“姐,快点回来啊!罗毕要和别人结婚了!”“姐,爸妈知道这件事后很生气,爸爸被气病了!”“姐,你怎么不回我?你快点回来!罗毕一周后就要和那女的举行婚礼了!你不回来就真的来不及了!”“姐!”
……
我上了回在南方家乡的火车,我靠着窗,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不断倒退变换的风景,脑中一片空白。
我不明白自己交往了六年的男朋友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别人的未婚夫,而且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我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第三者。
一下火车我就疯了似的往夏初说的医院跑,医院里是浓浓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医生面无表情的拿着病人的病历,而病人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或是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漫无目的的在医院里穿梭,病人的家属一脸焦急、担心、忐忑、害怕、恐惧不安的在医院走廊里坐立不安。长长的走廊好似永远也走不完似的,我迈着仿佛有千斤重的步伐,低着头从他们身旁走过,我不想看他们,我不想拿他们的悲凉来与自己相比看看是不是不值一提,或说一文不值。
我缓缓推开病房仿佛千斤铁门重的门,心一点点下沉,那窒息的气氛让我喘不过气几乎要休克过去。
满头白发的母亲此刻正坐在病床前,握着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的父亲的手,一言不发的沉默着。妹妹夏初安静地立在母亲身旁,双手覆上母亲消瘦的肩。听见开门声,夏初转过头看到我并未有太大的惊讶,她轻轻唤了声:“姐。”
母亲听到之后也转头,我看着她布满沧桑的脸,双眼充血,毫无生气的眼睛在看到我之后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她干裂的唇缓缓蠕动:“夏年……”
“妈!……”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而出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孩子……”母亲温柔的抚摸着我的长发,眼眶也止不住发红。夏初立在一旁,鼻子微酸,转头看向窗外。住院部的病人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到花园里晒太阳。
“孩子,去吧,去问清楚。”母亲擦了擦我脸上的泪水。
“可是……”
“去吧,你还要上课呢。问清楚了之后,一切就要看你了,选择为自己的幸福竞争还是放手,妈妈都支持你。妈妈看得出来,罗毕还是很爱你的,他是个好孩子。”我看着母亲满是时光走过的脸庞,点了点头,转身出了病房。
罗毕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抛弃我和别的女人结婚,六年的感情不可能是假的。
我坐上公交车来到罗毕家门口的时候,双手在里门铃只有一厘米的时候我犹豫了,到底该不该按下去,我是不是在无理取闹?
“夏年?”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烂在心底的声音。
我鼻子一酸,好不容易制止的泪又想落下,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转身看着有些惊讶的他。
他看着我有些发红的眼眶,有些一愣,但最后明了。他看着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进去坐坐吧,家里没人,我们谈谈。”
我摇了摇头,说:“我们去天台吧。”
他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天台的风很大,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看着街道下面密密麻麻攒动的人群,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过了很久,他慢慢开口了,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忧伤,我静静的聆听着,没有作声。
“就在我去找你的一个月前,我和朋友一起去了ktv,当时也有很多女生在。我被他们灌了很多酒,之后想来就发现自己待在宾馆里,和另一个女生在同一张床上,一丝不挂。”他说到最后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转身抱紧了他,说:“我不怪你。”泪悄悄地滑落了我的脸庞,有一丝冰凉,然后被风干,宣告这段长达六年的爱情正式落幕。
他紧紧地抱住了我,我知道他还是爱着我的,这就够了,青春时期上演的轰轰烈烈要死不活的爱情不适合我,所以我不会无理取闹。但我突然想知道,那个女生是谁,于是我就问了:“那个女生是谁?”
“苏兰。”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她,暗恋了罗毕很久的女生,我高中时期的同宿舍好友。
“再见。”我轻轻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之后离开了他曾经让我迷恋但现在已经不属于我的坚实的胸膛,转身离开了天台。
罗毕看着我离去的身影,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有一种情叫做成全。
爱不一定要拥有,拥有的不一定是爱。
天已亮了电视还没关 演着想念
那句对白是谁的遗憾
相似的地点和时间
假装不见却又会遇见
我们之间 那么巧合
画面却已经走远
你就像烟火的美丽 那么美丽
轻划过无人的天际
曾今交换过的秘密
紧紧埋藏在心底
你就像烟火的神秘 那么神秘
风随着你若即若离
留下触不到的可惜
陨落下了我们的回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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