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城市被遗忘的一个角落,那里有许多来自不同地方的贫民,形成了一个贫民窟。
弄堂里常年阴暗、潮湿,空气中有种腐败的味道,墙壁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青苔。风席卷过冗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阴暗甬道,发出一声声野兽般的低鸣,公共厨房里的器具发出砰啪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用锤子重重地敲击着来人的心房。雪花纷纷洒洒,盖满了整个冬天。脚踏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深一浅的足迹。冬日微弱的阳光穿不透、照不亮、散不开这里像是长年累积下的不甘和怨怼。
一个弓着腰穿着单薄的妇人沿着街边,把冬天里光秃秃的树木掉下的枝桠一枝一枝捡起来,慢慢的就有了很多,她一路捡一路迈着蹒跚的步伐往弄堂走去,把怀中的枝桠捆成一捆。
我拢了拢脖子上围巾,让冷风不至于吹进来。用戴着厚厚手套的手拂了拂脸颊上沾落的雪花,再紧紧抱住怀中的本子。
弄堂里的每一户人家都开着暖黄的灯,吹散了这个冬天的些许寒意,。即使在白天,这里仍需人造灯光维持光亮。
我走进弄堂,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敲了敲门。很快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女人,她的皮肤很粗糙,像是被抽干了汁液的树干,只剩下干巴巴的树皮。双眼凹陷,双唇有些干裂发紫,身上只披了一件深秋时薄薄的外衣。
看到她时我吃了一惊,这不是刚刚一路走来都在捡树枝的妇人么?
她朝我友好一笑,像是干裂的树皮被硬生生给割开了一条口子,有些恐怖有些滑稽。
“请问你是……”她开口问我,声音很粗哑。
我礼貌性地朝她一笑,说:“阿姨您好,我是佳佳的同学,我来找她有些事。请问她在么?”
“原来是佳佳的同学呀,她现在不在。你先进来坐,她应该快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进到屋里。
“来,坐。”佳佳的母亲把一张很小的凳子拿到我跟前,然后又给我倒了碗水。我看见她的手,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上面长满了红红的冻疮,很黑很粗糙。
我拿着水,一边淡淡打量这间屋子。这是一件很小的屋子,中间被木板隔开分成里外两各地方,屋里没有灯,只有昏黄的蜡烛在燃烧着。
佳佳的母亲在我旁边坐下,和我闲聊了几句。她有些疑惑地问:“唉?你不是和佳佳一起走的么?怎么现在也不见她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忙说:“哦,是这样的。今天到佳佳值日,我以为她已经回来了。”
“那就好。”佳佳母亲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带着一阵寒风席卷而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进屋的人抖了抖身上的雪,然后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还没转身就听见她的声音响起:“妈,今天饭我做。您先休息吧,外边儿冷,您就好生待在家,不要出去了。”
佳佳转过身,看见我之后一愣,随即像是明白过来一样对我投以一笑。但她并没有马上理我,而是向她母亲走去,说:“妈,您先进里屋休息。”佳佳母亲慈祥的笑着,宠爱的摸了摸她的头,任她扶她进去。
我在外边等了一会儿,佳佳出来之后马上把我拉到一边,有些不放心地向里间瞄了一眼,随后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问:“我妈没有问你什么吧?”
“放心吧,我说你值日。你妈妈不会起疑心的。”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
我把今天的课堂笔记递给她,说:“诺,都帮你抄好了。”
她接过,对我感激地笑了笑。
我问她:“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用手摸着笔记本,耸了耸肩,有些茫然,说:“我也不知道,反正能瞒多久就是多久。我并不想让妈妈太操劳,我想帮她分担。虽说工资不高,但是我可以帮妈妈分担,不让她太操劳,我很开心。”她突然对我一笑,那笑容仿佛能温暖冬日,融化积雪,“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把学习落下的!你也要加油哦!不然我会超过你的哦!”
我也笑了。
从佳佳家里出来之后,我的心里酸甜苦辣咸五味都打翻了,心中很不是滋味。踏在厚厚的积雪上,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明明只是几分钟,我却仿佛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回头,阴郁的弄堂渐渐在我眼中模糊成一个点。那微弱的烛光,是冬日最温暖的太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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