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逢?寻声暗问弹者谁
浔阳江畔,枫叶荻花,秋意萧瑟。
残月悬空,画舫琵琶,夜色迷蒙。
手抚琴弦,半曲未歇。忽闻男子声起:“铮铮琵琶语,弦弦人生意。姑娘琴艺甚好,不知师从何处?”
愣愣地瞧着他,我一时无措。不知道是否该怪他的“无心冒昧”?
孤雁哀鸣,夜深露重,寒意彻骨。单薄如他,一袭宽大青衫蔽体,须发衣袂飘飘然,道骨仙风。
“先生有礼。”我俯身行礼,言道,“奴本长安倡女,少时是从穆、曹二善才。”
对面船头的他,目光遥遥眺望江心秋月,无心似有心地轻念“长安”。
<二>相邀?添酒回灯重开宴
抱着琵琶踏上他的船。对于他的邀请,我不曾拒绝。
他挑帘入舱,急声吩咐小厮掌灯取酒。而我停驻帘前,踌躇徘徊。听舱内嘈杂声,怕是男子不少。我已为人嫁,再抛头露面可还应该?
正当犹豫,又听先生在舱内唤我。
幽暗江面,倒影残月稀星;临江理鬓,哀叹芳华难留。琵琶掩面,缓步入舱。只见舱内灯烛摇曳,明暗相接。先生坐在主位,桌案分两侧,各一桌。席间两三个男子,年纪与先生相仿,虽都温润如玉,眉目间却难掩凄清苍凉之色。
我倾身行礼后,坐在一旁木登上转轴调弦,试探数声。继而信手续弹,拢捻抹挑,一曲《霓裳羽衣》脱手而出。江上平静,四野空寂,只余琵琶声声掩抑,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缕缕幽咽透悲情。
指绕琴弦,忘情忘己。
先生停杯未语,静静聆听。透过他浑浊而动容的双眸,我仿佛看到昔日年少的自己,琴色双绝,名满京都。那时的自己是骄傲的,无畏琴妓而自扰,日日以琴自娱,流连花市。怨只怨红尘如梦,色衰爱弛。身如浮萍无根,雨打风吹去。原以为嫁了人便不再飘零,又谁知良人难觅,委身商人换得死后一冢孤坟,也好过魂儿无归处。
说不清是恨多于怨,还是怨多于恨,只是在不觉中加重了力道,弦音乍如裂帛。一曲终了,我方如梦初醒。
<三>醉酒?莫辞更坐弹一曲
小厮奉酒来到身边,我疑惑地看向先生。他自斟一杯,远远地冲我扬了扬。我会意,从小厮手中接过一杯清酒,也远远地敬他,仰首饮尽。在他眼中,我看到太多太多情愫,却只读懂孤寂和无奈,其余的都太沉重太浓厚,像墨染的夜空,浓重得化不开。
我起身向他辞行。先生出声拦道:“姑娘莫急,再弹一曲罢。敝人不才,想为姑娘作首《琵琶行》。”
闻言,我呆立良久。萍水相逢,他待我如此。“感动”,已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心境。
见先生早已在案前执笔急书,我再次坐下,弹起了《六幺》。
《六幺》,叙家人骨肉之情,沉挚生动。席间,有人掩面流泪,连洗澡那是也湿了大片衣襟。
曲毕,先生恰好搁笔。其中一名男子拿起纸念了出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琵琶行》,写人写己,哭己哭人。
我斟了两杯酒,自己拿起一杯,另一杯递与先生。“贱妾何其有幸,得遇先生。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就敬先生一杯罢!”他笑着接过,与我对饮。
望酒影,醉看人间。我不由得轻松了好多。
<四>离别?同是天涯沦落人
翌日,天光破晓。笙歌尽,杯盘狼藉。一夜琵琶曲,皆为先生而弹。
岸边的大片枫林被朝阳染得如同醉酒少女,妩媚妖娆。江面,波光粼粼,金光闪闪,耀花人眼。
我抱着琵琶上了画舫,回身对先生行礼说道:“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还望先生常想一二!”
先生沉默着颔首,转身进了船舱。
我也转身,在刹那间泪如雨下。不为别的,只为了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多少离愁呵,竟震动了一江秋水。
——终——
文/兰兮花雨
2011.09.23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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