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弘农溅水

假如我是一只鸟，我要飞得老高老高，让目光掠过层层的大山，去眺望远出散发着灯光和喧嚣的城市。然而，我不是鸟，不能飞得太高，我是偏远山区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学代课老师，我的目光也从来没有穿透过连绵起伏的大山，但丰富的中国汉字常常告诉我，都市的喧嚣要比大山的冷寂有趣的多。

记不清那季节是春天还是秋天，也记不清那时间是清晨还是黄昏。几篇在省报上获奖的小诗把我引出了大山。当我像小鸟一样要远去时，我望见了一群天真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眼神中留露出一种崇敬和挽留的目光，远处的小溪依旧哗啦啦地流淌着，但我还是飞走了，没有半点犹豫。

调走小城，原本是要让我做副刊编辑的，可总编却让我跑业务拉广告。拉广告的头几个月，我不得不非常苛刻地对待我的肚皮，每天只能吃两顿饭，每顿饭只能吃一包五角钱的方便面，虽然面条净重八十五克，但开水却是无限的，因此我倒没觉得挨饿，但常常感到头重脚轻，以至于晕倒在阿洁的办公室。

也许在我昏倒后，阿洁一直给我喂水，因为睁开眼，她手中的汤匙还没离开我的嘴唇，我说饿。当我狼吞虎咽般吃下阿洁给我的食物时，一边的阿洁直愣愣地看着，仿佛她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就这样，和阿洁的公司签定合同后，我的人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当然大我十岁的阿洁，并不是像一位大姐姐一样呵护我。过分的指责，使我时常想起马戏团的驯兽师，而我则是一头不能生存的野兽。从她那儿，我学会了讨好、巴结、消灭异端及对自己有威胁的同类、趋炎附势还有性。现实是残酷的，要想生存得比别人好，就得付出别人不能付出的东西和代价。这是阿洁常常对我说的一句话，也使我认识了喧嚣的小城和宁静的山村，该有多么大的差别啊！

几乎没有费太多的劲，我便做了广告部的经理。我甚至准备劝说我的女友，让她不惜一切代价去满足主编或者主编的上司让我成为副主编。尽管这些不符和正常的逻辑，因此女友骂我小人后要离我而去了。但她没有能够走出多远。当我实实在在地坐到了主编的位置后，我的女友在她父母，亲朋好友的强大攻势下，又将爱情的绣球抛给了我。但此时，爱情在我眼中，已经成为一杯过期的啤酒。每个夜晚，我都要放纵自己，放飞一大把钞票。做爱，在我眼中，已平淡地和随随便便地吐一口痰没有什么两样了。

尽管我每月的工资，比一个下岗工人一年的收入还要多，但这远远难以满足我的欲望。阿洁入狱时，对我讲什么是浓缩人生精华。她说她虽然有一百多万元来历不明的财产被没收了，但这十年来，她少说也要挥霍一百多万元，如果平平淡淡的生活，这一百多万元要一百年挣吧！可我用十年的光景却经历了一百年的风采，这不叫浓缩人生精华，叫什么？

这以后，吃喝嫖赌如同魑魅魍魉一样占据了我的心，白天和黑夜已经被包厢的缠绵和麻将桌上的大战糅合。冬天和夏天的界石已经被空调器发出的声音软化。有时，一觉醒来，竟不知此时是冬天还是夏天。是白天还是夜晚。

假如我是一只鸟。当我再有这样的想法时，已经被关在了四面难以透风的监狱中。我突然发觉，冬天竟会这样的寒冷，夏天竟会这般的炎热，白天和夜晚的交替轮回，都是这样的漫长。吃着粗糙的食物，望着小窗外片片白云，我才想起，自己原来有一双会写诗的手，这些年竟根本没用。啊！假如我是一只鸟，我要远离喧嚣的城市，飞回大山，我看见了依旧宁静的村庄和破旧的学校，孩子们依旧睁着天真的大眼睛，那边的小溪依旧哗啦啦地流淌……

“吧”一阵清脆的枪响，一粒子弹穿透了我的胸膛，我的头向下，坠落，坠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