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我看着信纸上娟秀的字迹,一时茫然。
夜意阑珊,可是这个城市里的灯火却未熄,梦影霓裳,透过窗户,打在我的脸上。
“看来,你是真的决定要走了。”我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喃喃自语。
——看来你是真的决定要从此离开我了!
对此、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还不睡吗?”芒靠近我的身后,手捧着个茶杯,还冒着热气。
我没有说话,只是头也不抬地凝视着那娟秀的“蒹葭”。
芒叹了口气,把屋子里唯一的一盏灯关掉,转身离开,茶杯放在我手边的桌上,不知何时已清冷。
01
我叫枫,今年34岁,住在海边的一个城市,椰子树很漂亮,我的窗前种着几株。
但是我并不是在这里长大的,住到这里,不过是因为我喜欢椰子树和海滩,加上我有着冲浪的爱好。
在来这个城市之前,做过很多工作,发廊、酒馆、茶楼,也有一段时间的朝九晚五,可是我似乎天生就是个散漫的人,惯于无拘无束,终于选择了如今这样的生活。
蓝色的卡带加上红色的酒杯,就是我了,但我也不是麦克风前轻歌曼舞的歌手,因为我还不够颓废。
我是个漂泊者,是的,没什么好奇怪的,靠着一支笔、一杯茶维持着自己在天涯的浪迹。
古龙是我很欣赏的作者,走到哪我都会携上几本,然而我却从来不认为他写的是所谓的武侠小说,至于他写的是什么,我想并不重要。
有时上网看到有很多人在讨论古龙,大抵文学成就、武功排名之类,没什么意思,解得古龙的人毕竟少数,断肠的人也毕竟少数。
我还喜欢逛夜店,冲着灯光去的,觉得那样的一种灯光,仿佛更真实一些,灯光下的肉欲实在比冠冕的堂皇要真实。
芒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暧昧的灯光下,她性感迷人,我和她住在一起,她却不是我的女朋友。
我享受暧昧,所以,我也不打算结婚。
02
很多年前,远离海边的一个城市,我还不会抽烟,还很年轻。
有多少人会喜欢年轻时的自己?至少、我不会。
年轻人都是轻狂的,至少、我是这样。
我也和很多年轻人一样有过梦想,有过抱负,有过……怎么说?激情飞扬?……
那时候很多人对我不以为然,正如我今天对很多人不以为然一样。
我放弃过学业,我又重回课堂,算是什么?不算什么!我走我该走的路而已。
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总能感觉到命运在逼视着我冷笑。
于是,我把命运踩到脚下。
03
芒说喜欢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磁性的嗓音,我不置可否地一笑,就像看到天涯论坛上酷酷的法拉利写的帖子一样,挺那么铲铲队的。
问她为什么要叫这样一个名字?
她说,她喜欢吃芒果。
我想她应该是骗我的,她笑笑,说这是她的爱好。
夜凉如水的时候,我抱着她,直到她进入梦乡,直到我被记忆催下一滴眼泪,无声的落在她的手背,然后她醒来,然后离去。
我虚脱一般,倒在地上。
04
我不知道我是否爱芒。
真的,我不知道,我习惯她的陪伴。
或许仅是因为我空虚的寂寞,才有此想,或许芒也并不爱我。
对于这些事情,我不愿意忖度太多。
爱情不会是我生命的全部,一杯酒便可浇灭。
不是危言耸听。
年轻的时候自然也有过喜欢的女孩子,少年心事,青涩年华,千千万万均是大同小异,a、b、c、d。
大学的校园里有很多树,很多花草,很多香浓……
那时很是消瘦,眼神有些飘忽,却还明澈。
爱漂亮也不是女人的特权,买衣服也不是女人的特权,我很爱漂亮,我也很爱买衣服。
我喜欢漂亮的女人,我是个喜欢漂亮女人的男人。
可是我整个大学时代,都没有谈恋爱。
都知道的事情,但都相信我的性取向和情商绝没有问题。
不谈恋爱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谈恋爱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同理。
但芒知道,我深心底,其实藏着一个女人。
05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有一次芒喝了酒,莫名其妙地对我说。
我看到她眼角泛着晶莹。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我不否认。
得不到不见得丢人,是个缘分的问题。
我承认我爱上过一个根本不爱我的人。
我也承认我为了这样一个不爱我的人干过一些现在想来很后悔的傻事。
可是又能怎么样?
爱都爱了。
“或者,那并不是爱吧!”芒的语意有点讥讽。
我哦了一声。
她说,你只是对她的有些东西感兴趣。
我说,什么兴趣?
她说,我也对你的有些东西感兴趣。
我做了个鬼脸,狠狠地把她给灌醉了。
06
又一次是我喝了酒。
芒问我心底的那个女人漂亮吗?
我想了想,点了下头,虽然我已记不起她的容颜。
芒又问我,那个女人和她,谁更漂亮些?
我笑了,忍俊不禁啊,女人,不管是什么女人,都会问到这样的一个问题。
我该怎么回答呢?
我选择了沉默。
芒说她累了,先去睡。
我忽然想起很久没出门了,就披上大衣出去走走。
冬天的风冷得刺骨,远没有情人的吻来得温柔。
有一段日子,我曾一个人踏着单车在如此的风里穿行,没有人问过我是否寒冷。
冬天的衣服没有带多少,没有太多的钱去购置。
离开家之后再不想回去,尽管我还怀念着白蒙蒙的晨雾。
“一片竹叶花,随水去天涯;漂泊白浪里,四海可为家。”一首诗吟了出来,记上。
07
听说那个女人一直在爱着,一直在幸福着。
我真的是一直没有忘记,是很难忘记。
那记忆里的她早已不全,早已是一匝依稀的碎片。
我难忘的,是情愫,芒说,是男人都有的心结。
第二天我收到一封信。
娟秀的字写着几句诗,在黄昏冰冷的躺着,躺到了深夜。
信上没有署名,但我认得那字。
芒回了房间,后来跟我说,她要走了。
08
卡带是我的最爱,我很怀旧。
卡带里浮动的声音唱道:“你靠我睡微风里,问我伴你每一天,这段情能否此生不变?茫茫然望向海,默默然将两手对叠,漆黑里转开脸不想答你……”只知道此刻爱你,芒送给我的。
芒说,以后,就再见了。
——再见,就是再不相见。
我竟然不知所措,准备说几句挽留,她已登上火车。
我想想我是不是应该去找她,即使天涯海角,火车一声长鸣,她连个背影都没有留下。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完—
稿于2008年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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