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白宴。是59岁的他，临终前对老师傅、老工友、老朋友的还愿。

我夹在10位大男人中，举杯的一刻泪水滚落。悄悄转过身，对他自语：我们都来了，这第一杯酒敬你！哥们，愿你一路走好……举杯敬天，洒向九泉。

有他的那一局是今年国庆节前。清一色的叶子，唯我是一朵花，尽管老迈却受宠有加。那次酒局喝得好酣畅。他仰着黑红的老脸说：“下一局安排在国庆节后，在我家，咱整最好的海鲜，实实惠惠喝一场！”其实他很少喝酒，但就爱把老哥们整在一起乐呵。每年春节在他那里“摆战场”，都让我们很开心，也很感动。

节后我们还真像一群孩子，盼着相聚的日子，只是过了长假也没消息。14日看到老领导宋大哥的电话，满心感觉是赴宴。那边低了语调送来了万万想不到的消息——他，肝癌晚期的晚期。

来不及多想，第一时间冲向友谊医院b座303病房。我们围坐在他的身旁，听他讲节日期间，带着女儿、女婿、小外孙女，兼程近2000公里自驾去陕西，衣锦还乡看亲家的经过……到了那里他就病了，几天吃不下饭，又拒绝投医。还是坚持着和女婿把车开了回来。

当孩子们面对他的危病时，除了惊呆还有疑惑，欲哭无泪。大夫的死刑以判。我16日又看他时，他也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他还是和我笑，说是他欠了朋友们的一个酒局，要让他最好的林子兄弟代请一桌。林子找我商定，我一口回绝：“都什么时候了，这酒谁能喝得下去啊？”

人真是脆弱，那是命吗？我想不通，也不敢想。18日我又去看他，碰到很多熟悉的老同事、朋友，他还坚持着，让人扶着他去厕所。他对我还是笑，让我早早回去休息。我看着他黄疸满身，黑黄的瘦脸，一种不祥的预兆堵满心底，但怎么也想不到第二天上午就深度肝昏迷。

19日我又和好多朋友来看他，心里哇凉哇凉。他也不挣扎，也不吐血便血，仿佛酣睡。我轻轻呼唤他的名字，又试着摸摸他的脸颊。是汗！凉凉的。他的女儿含着泪水和我对视地摇着头……她说“我爸要了一辈子强，连得病都不给我们一个治疗的机会，太快了，我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当天下午5:30分，他安静地转身而去，只把悲痛、遗憾和无奈留给了爱他的亲朋们。

认识他在34年前，我刚刚调到市物资回收公司汽车队。这是一个男人的王国，能驾车的男人们都是政审合格本人优秀的精英。他那时还是个未婚青年，朝气阳刚，仗义内向。我第一个记住的不是他的姓名，而是他响当当的外号——郭黑子！他确实黑，说自己滚到煤堆里就找不到了。他鼻直口阔一双眯眯眼，有点像李小龙。尤其他始终不变的李小龙发型，让他更显英武。

他是很能吃苦的人。多次长途任务，风雪冰霜从没说过熊话，总能安全圆满地完成任务。他很珍惜荣誉，把车队《六项指标考核》看得很重。为此，对管考核的我敬重有加。那时他的小红旗总是帖得最多，年年先进当然就落不下他。

后来他被调到局里管小车班，我和好多同事也都渐渐离开了车队。打那时起，我们似乎走得更近了些。他时常向我请教车辆考核管理办法，付诸实施，深得局里领导好评。而我和我电大的好同学也没少沾小车的光。春暖花开时，30多岁的我们就撒欢地得瑟。滨海路、白云延水、动物园，到处留下我们的玉照。一高兴我还钻到局长的坐骑里，当时豪华轿车——伏尔加，装模作样地等照相……

我从来都叫你哥们儿，今天就叫你黑子小哥吧。前年你女儿结婚的场面很体面，我看到好多当年的老领导来赏光。我们车队解散10多年了，你竟然找来了20多个老哥们捧场，而我还是唯一的“一枝花”。那天你黑黑的脸放出了红光，合不拢的大嘴，仿佛在炫耀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你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要求单独和我“撮（照）一张”。好多人就看着我们起哄。我说：“这有什么，30多年的哥们儿了——来！照！”那张相，你像个新郎官，只是没像我那样笑得自然罢了。

现在我看着这张照片，仿佛不再难过。哥们儿！你没有走远，想你时，你就永远定格在这里。人生苦短，你走得这样干净、利索、潇洒让我羡慕嫉妒。你的后事办得很风光，让我们感慨和安心。

哥们儿！我在这里给你留名，你在天之灵定会有知。一个哲人说：“生命在闪耀中现出绚烂，在平凡中现出真实。”（伯　克）　我要说，你就是那个最最真实的人，一个懂得拼搏、谦卑、真诚、担待的人。你的绚烂在于你的情商中，能把有限的文化活用极致，而统领一班，众心所向！

哥们儿！我最佩服你面对死亡的坦然。在你放弃任何治疗，交代了所有后事的第三天便转身而去。“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

哥们儿！你转身后的这个酒宴，我们喝也要喝，不会喝也要喝！我们哭着喝，乐着喝！酒里有你，心里有你！哥们儿，我们还要让你在天有知——你是我们永远的好哥们儿！

心无垠作于郭金生好友追悼会后2011.10.21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