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进来的时候,心蕊正对着桌子上的花瓶发呆。确切地说,是对着花瓶里的花发呆。
那里是八枝黄色的玫瑰,插在那个很有些古色的瓷瓶里。
“心蕊……”慕白轻轻地唤她。心蕊不动。
心蕊的思绪还停留在昨天……
在昨天下午的董事会上,几乎所有董事都同意董事长关于较大幅度裁员的提议,毕竟最近整个市场行情不大景气,公司的状况也是从未有过的低迷。作为经理的慕白却坚决不同意,“如果那样的话,又该有多少工人失业?他们的父母妻儿还在等他们拿薪水回去养家,我们把他们裁掉要他们怎么办?如果换了是我们做工人,我们会怎样呢?”可所有董事对他的回答只有一句话:“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我们要考虑股东的利益。”最后,他们只是做了一点点让步,等公司情况一旦好转需要再找人手的时候,首先考虑招回这些工人。
一瞬间,心蕊觉得慕白就像是个孩子,是那么善良单纯,又那么委屈、那么无助的一个孩子。
心蕊打印好会议决议,董事们签字后离开了。
心蕊整理着那些材料。“陪我出去转转,兜兜风好吗?”慕白的声音近乎一种请求。心蕊很意外。她的心为之一动,也实在不忍拒绝。
她猜测着慕白此刻的心情,失落,失望,一定不好受。
暮色的微风里,他们慢慢走着。已是深秋,田埂上的落叶踩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声。
太安静了,心蕊觉得有些窒息。
“经理,其实下午你并没有错,我要是董事,一定会支持你。”心蕊知道,慕白一直还停留在下午的情绪里。“心蕊,为什么只有你理解我?”慕白的声音有些苦涩。心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对慕白,心蕊一直有种说不出的好感。她初到公司的时候,慕白虽然和她一样年轻,却已经是一个部门的经理,对工作他总是那么投入,又很博学,对所有东西都永远保持一种好奇和求知热情,所以好象在他面前没有什么事情是真正有难度的。很快,他就被提升为公司经理。作为董事长秘书,心蕊注意到他很久了。而她知道,慕白对公司里的所有人都一样,永远是那么开朗地微笑着,而他说话的声音永远是很柔和很好听。除了公务,心蕊不记得他们有过些什么交往,甚至不记得和他多说过什么话。虽然心蕊承认,他的笑容的确很让人心动。
心蕊还知道,慕白结婚了,心蕊也曾见到他的太太,是一个娇小善良的女孩。
不觉中,心蕊的手无声地给慕白握住了。她不禁颤抖了一下。她感觉到,慕白的手搭上了她的肩。
他扭转她的肩,把她轻轻地揽在怀里。
心蕊觉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心蕊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心蕊觉得他的唇轻轻地靠近。
那一刻,时间似乎停滞了……
月光下,从慕白的眸子里,心蕊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除了羞涩,她看到了慌乱、困惑和迷失。
心蕊不由得一阵颤栗,推开他,转身飞快地逃掉。
整整一天,心蕊没有去上班。手机铃声不断地响,上面重复着一个号码。心蕊看了一眼,把手机关掉。
怎么回事?太乱了,一切都需要重新整理。她想她需要静一下。
对于发生的事情,她无数次地在心里问着“为什么”,可终究没有答案。
忽然她好想哭。她觉得好难过。心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用冷水冲洗着眼睛。面对镜中的自己,她第一次发现,面前的她好陌生,好可怕。她不认识自己了。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她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样的位置和角度把自己放下去,在自己的内心,她真的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到哪里。
以前她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因为她可以真正安静地独自面对自己,真正安静地想所有的事情,很坦然,很踏实。而现在,当她再一次这样面对自己,她却什么也不能想,因为她根本想不下去。
不必有什么目的性,不必想做了什么,又为什么要去做,在很多人看来,这样或许是正确的,也许还会轻松许多,可终究,心蕊做不到。她想,她就是她,无法替代任何人,也无法被任何人的方式所替代。不管自己是与周围多么地格格不入。终究,她做不到。
对于发生的事情,她无法原谅自己。
最终,对着镜中的自己,她轻轻说声:“对不起。”
她打个电话给花店,告诉他们她要订一些花,为了向一个人道歉。他们说她可以选八枝黄玫瑰,八枝的含义是弥补,而黄玫瑰表示分别和歉意。是的,她要向自己道歉,她要找回原来的那个自己。
“我找了你一整天,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心蕊?”慕白的声音有些发颤。
看到那些黄玫瑰和上面写着“深切歉意”的卡片,慕白明白了。在一片花瓣上还留有一滴水,清亮亮的,那是心蕊刚刚滴上去的泪。
“对不起心蕊!”“都是我的错!只是你何苦这样?”“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只是请你相信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啊,心蕊!”
像以往一样,慕白的声音很轻很柔和。
心蕊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只是静静地对着眼前的花。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让我心痛。”慕白走了,留下了一句话,也带走了瓶中的一枝花。
十分钟后,一大束一大束黄色的玫瑰堆满了心蕊的小屋。密密地,满屋耀眼的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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