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云很奇怪自己竟然喝酒了。她几乎从来不喝酒的，而这次她喝了，更奇怪的是，竟然毫无知觉，像没喝过的完全一样。她把自己吓了一跳。

为什么呢？

白玫瑰说明什么？这样的生日又能说明什么呢？

那是24枝白玫瑰，纯白的。点缀一些绿叶、一些紫色和淡黄的小花。密密匝匝的一束，轻轻淡淡的，很有几分雅致。

这是为了陈晓的生日。

陈晓是伊云的同事，更是她工作上的“师傅”，伊云每次遇到难题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总能在陈晓那儿找到答案（为此，伊云总许诺说要请陈晓吃饭，可从来没有兑现过）。无意中看到单位里的人员统计表，从身份证号上伊云突然看出，陈晓就要过生日了。然后她悄悄地想到要送点什么做礼物，然后她想到要送一些花。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她有点心跳。

颇费了一番脑筋，什么花好呢？也曾经问过他喜欢什么颜色，说“不喜欢太浓的，什么都好。”伊云想到了白玫瑰。

那么就送白玫瑰好了，很单纯的颜色，也是很单纯的意味。本来还配一些别样的粉色花的，想想又改了主意。粉色是不适合她的，不适合她的心情，更不适合她想表达的味道，那么就只是很纯粹的一片白色好了。还应该是24枝，记得花语说24枝是代表默默而真切的祝福。

在这样的一座小城，白玫瑰是花店不常有的，需要提前预订。她很仔细地列了单子，品种、颜色、数量、包装、整体色调和效果......送去花店的时候又很仔细地交代了一番。

在早上花送来时，伊云看到它的那一瞬间，是忍不住地心跳。她和陈晓的办公桌离得很近。她看到那束白玫瑰真的好美，是那种令人心颤窒息的美。

他接过花，跟送花来的小姑娘道声“谢谢”，又似有似无地问一声“谁送的啊？”拿起来在鼻子下面闻一下。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和语气，就是那样清清静静的味道，似乎看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切的表现都是那么地自然不经意。

忽然，伊云有些失望。

难道，从看到这束花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是她的“所为”了吗？那么，她的失败其实从这一刻起就开始了吗？更或许，从她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他是如此细致、敏感的一个男孩子呵。

那一刻，伊云觉得心里有一丝颤抖。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想她真的是做得很失败。没有任何痕迹的，为什么他就那么轻易地知道呢？“没有别人了。”之后听到他的这句话，伊云是说不出的失望。太简单的一个理由。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不希望他知道的。原来在花中还夹有一张卡：“还是大男孩吗？”临送之前又打电话让花店拿掉了，只为不留任何痕迹。就是那么一把花，就是为了让他能好好地开心一下，当然，也希望他还能有一番猜测，在他的朋友当中逐个猜想一下，最好是还能猜到至少一个别的什么人身上去。可结果呢？“没有别人了。”竟是这么轻易的一句话。伊云好失望。也忍不住地想，为什么不会是别人呢？是他周围真的没有别的可能给他送花的人？还是自己的举动太怪异，除了她之外，这样的人再不会有第二个了呢？说白了，是自己太傻了，做这样傻事的人，也只有她了。

想到这里，伊云觉得好想哭。

他拿到花，说下午要把相机拿来拍照。结果他真的这么干了，翻来覆去地摆弄了好一阵，各种位置和角度足足拍了七八张。伊云记得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颇有几分认真的表情。“花很快就没了，拍成照片就可以一直保留了。”他浅浅一笑。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平静安然的神情。

一瞬间，觉得他像个孩子。

他说：“我请你吃饭好吗？”

伊云不知道陈晓这个念头是从何时开始的，在接到花的那一刻？在下午举起相机给花拍照的那一刻？或是在下午下班时开车送她回家之后呢？她记得到家前突然接到朋友电话急需一份资料，就在她的办公桌里，好远的路，已经没有公交车了，迟疑一下，打电话给他，问他是否可以帮忙开车送她去。是呵，直到他同意之后挂断电话的这一刻，他一直都未说起。直到稍后他又打电话来：“我有事情还需要稍等一会。”顿一下，补上一句：“等会儿我请你吃饭。”

是这么简单的吗？

拿起酒杯。“谢谢。”他说。“干吗要谢啊？”伊云的声音轻轻的。“我没有想到你会给我送花。”“花不是我送的啊。真的。”伊云终究不愿承认，也没有抬头去看他的眼睛。“没有别人了。”他也是轻轻的，但是很肯定。“如果我说不是我送的，你是不是会很失望？”迟疑了一下，她问。没有回答。许久，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道两个人一起慢慢喝晕了会是什么样呢？”他微微笑着。事实上，一瓶红酒、一小瓶白酒和一瓶啤酒，谁也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甚至是毫无知觉。她把头埋得很低：“干吗要醉呢？一定会很难受的。”

她想，她还是需要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的。

从内心里，伊云的确不希望自己会晕掉，从理智上讲，她不能晕，她对自己说“不可以。”

两个人，一壶茶，几瓶酒，相对闲聊，偶尔几句话，或好久无语，默默喝茶，静静品酒。她想这样的情景，正是她所期望的。一切都是那么随意，就是那么轻轻的、淡淡的。

伊云心里忽然出现一个念头。现在的这个情形，一定是别人所不能理解的，太平淡了，似乎应该发生些什么才好（想到这儿，她觉得有点脸红），现在的情景，也应该是别人所无法相信的吧。

不是吗？

可终究，这种“发生”究竟不曾发生。

想到这个，伊云忽然觉得好开心。

她想要的，正是这样的情形呵。

她需要保持这样的状态。她需要在自己心里，保持一种完美。

而对于他，她欣赏的，不也正是这一点吗？那种沉静，那种细致，那种温婉。

她无法破坏这么一种完美。她不能。她做不到。

其实也好想醉，只是一个人，她自己。大醉之后沉沉睡去，久久不要醒来。

夜里下了一场暴雨。不知不觉毫无征兆，刹那间闪电雷鸣瓢泼而至，而在回家时走出屋子抬头的瞬间，却已雨过天晴云淡风清。她没有留意这场雨究竟下了多久，而在夜半沉睡的人们晨起时也根本不会知道昨夜的天空里又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毫无来由地来，毫无来由地去，一切都是那么不经意。想来这偶然巧合的一场雨，或许正是上天想告诉自己些什么的吧。

是这样的吗？

事实上，一切皆自然，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吗？

她想，在以后的某个或某些个不经意的瞬间，或许，她会记起这一刻——窗外闪电雷鸣暴雨狂倾，桌旁两人饮茶品酒相对无语，那一刻，是一种极致的安静，一种极致的完美。

也突然记起下午他拿相机给花拍照时那种孩子般的神情。

似乎只有孩子才会把这样的事情做得这样自然。好象所有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一样。

是呵，一切原本就该如此的。那些酒的有与无，那场雨的有与无，所谓生日的有与无，那些花及其气味及其影像（照片）的有与无，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分别。玫瑰、红酒、心情......一切都是这样，轻轻的，浅浅的，静静的，正如那一刻他手中淡淡的花香。

出门回家的时候看了一下表，已过了深夜十二点钟。不觉中竟真的和他一起送走了他生日的最后一刻。那一刻，伊云在心中留有一丝微笑。

祝你生日快乐！其实也很想对所有人说一句：今天，你快乐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