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儿子回趟老家。高士山满山苍翠,树木葱绿。
“你现在看不见啦,先前这些山坡上都是光秃秃的。那是狮子岩,狮子岩过去那面坡,好陡,太阳一出来最先照见那,最向阳,原先叫向阳坡,现在改叫绊牛坡了。”
我站在大爸门前指点着老家的山山坡坡给儿子说。
“啥叫绊牛坡,爸,绊牛坡有故事么,是不是说牛的?”儿子天真,总觉得事事都有个故事在里面藏着。
“故事?”我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有些沉吟。
儿子出生和成长都在城镇,见到牛的机会也不多,一听绊牛坡这古怪的名字就来了兴趣。
可是,他所喜欢什么样故事?可是我所知的故事? 或许, 这故事已经没人看了。
“哦,是关于一头牛和(我该叫)三爷的故事。” 我说。
乡下农闲,大多在十冬腊月,天冷。特别是地处川北丘陵,早上起床来一看,地里的霜就象下了场雪似,白茫茫一片。田里结了层薄薄的冰,凝附在稀疏几茬谷桩上;雾浓得挥都挥不开,要到中午才会慢慢散去,太阳也要到那时已方才慢腾腾露出脸来。
该收的收了,该种的也种了。牛忙一年,到这个时间才有些清闲起来,是它们休养长膘的时候。
大清早听见的咳嗽声,是三爷的。
三爷六十多岁,不过看起来更老,脸皱巴巴,背也有些儿驼,说是咳的。不知是支气管炎呢,还是肺气肿。没有弄清楚,也没钱去上医院。
三爷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也成家立业。三爷年老有病没法下地干活,不干活就没有工分,没有工分就分不上多少粮食,还会补钱,扯了儿子们的后腿。从儿子们头上划工分。儿子倒没有啥可说,儿媳妇不高兴,说自己娃儿大小一屋,还要分工分给老头。这日子如何过。于是找到队长说,老头子的病还不到躺在床上要死人的地步,队里得给他分点活,不要让他在家吃现成。
队长只好在农闲时安排三爷放牛。
队里一共有五头牛,三爷放的是一头老水牛。
经过多半年的使唤鞭打,大多数牛也累得瘦骨磷磷,伤痕斑斑,只剩一付骨头架子了。难得有二月的冬闲,也该让它好好休息休息。
所以在这二个月里,牛可以只吃不干活。队里有标准,除了牛吃的干谷草外,还要给每头牛开小灶,放牛人每天都要去队库里领三斤红薯一斤玉米碎,掺和在一起煮给牛吃。
热汤热水,喂养农家宝。
老虎沟的牛圈建在沟最里面一平坡上,风在这里回路。牛圈建得马虎,用条石垒半人高,竖支几根柱子,用竹片儿编成席子,挡在上面,透风又透光。盖牛圈时是夏天,只考虑了不能让牛热着,忘记了寒冬腊月,霜风如刀。
安排三爷放牛,三爷每天就开始和这头老水牛打上交道。三爷年轻时是庄稼地的好手,样样都会。放上牛的第一件事儿便是一边咳嗽一边爬高就低的把牛圈上的瓦重新翻了一次,让雨水不再从天而漏,又找来一些草扎绑成把,密密实实地挡住风。让外面的霜风吹不进去。每日把大抱干谷草放进去,牛吃不完可以垫着暧和,第二天又把它连牛屎一起铲出,倒在外面,让牛圈保持干燥。
三爷做这些,让他三个儿子很是不满,放牛就只放牛,还要管什么牛圈的事。硬是要求队里多给二十个工分才算罢了。
更让三个儿不高兴的是,别的几个放牛老太太老头子,不过是太阳出来时把牛牵出来拴在一个地方,就去做其它事情。比如给儿子儿媳煮饭洗衣,给猪打草,带孙子孙女等等。反正队里让放牛,本来就是个照顾人的活,没人会去计较这么多。
可是三爷自从放上牛,儿子们叫他利用闲时上山砍竹给编个背兜都说没有时间。“把牛侍候得如先人老子。”每天早早起床来,第一件事就去牛圈给牛打扫卫生,太阳一出来,就牵着它,沿山沿沟的找那些有水草的地方。
寒冬腊月天,哪里还有青青草寻,只在向阳的山坡上还能寻到草茎儿。
队里冬天为每头牛配的红薯和碎玉米粒子,放牛的老太太老爷爷们都是贫苦人家出身,舍不得将好的红薯给牛吃,往往会偷偷的把好的红薯选回家,把选剩下的和点自家没用的菜叶儿煮上一锅,还要对别人说自己如何如何吃亏的话来。
三爷从不将这些东西拿回家。他自家孙子跟在旁边想偷根红薯等煮过牛食后再在柴火里烧着吃,让他看见,也给骂了一顿。说“牛一辈子都没过一天好日子,吃的是草,干的是重活,不能亏了它哟。千万不要亏待牛。”然后叹气道。“人累了还可以歇会,牛累了哪个晓得,棒子一棒子一棒子打在背上,不痛么,你看它的背上,疤上重疤,它又吭不出声来,苦啊,命苦呵。”
这让他儿媳见人就要数落,“就他不亏呀,哪个不为自家人想,就他越老来越糊涂。”
你真还别说,人家放牛,是个老样子,不死也不活。反正牛是哑的,饱饿也没得说。三爷放的老牛却是天天看天天不一样,看着它精神有了,肉也有了。毛皮油光油滑的,过往的人都在说,“好一头牛,明年肯定好用。”
冬月中时,出了一点意外。
那天下午,久阴的天气终于有了点阳气,三爷牵着老水牛去了向阳坡。
三爷犯了毛病,咳嗽咳得直不起腰来,只好任由老水牛自个去。
意外就发生在老水牛太过自信自己的能力,(或许它也许多次这样做都无事,或许它没有经得了草茎的诱惑。)爬高了些,坡上土滑,一不小心,踩滑下来,就从坡上滚了个下来。爬起来时,它后左腿站不起来,似乎扭伤了,只能用三只腿站着。
三爷当时并不在意,咳嗽也让他神思恍惚,也没有想到问题的严重性,看到牛摔倒后,还能自个爬起来,以为不过象人摔了一跤一样,腿脚扭了一下,过阵子就没啥。何况他相信牛比人命苦。
命苦的人,天都会照顾。牛比人苦,天就更应照顾多的。
然而事情过了三天,人人都看出来,都在说。“张老头放的牛腿断了哟!”
放牛牛摔断腿,这可是一件大事情来的,轻的要扣工分,重的要赔偿。
三爷的儿子儿媳一听了就不干。牛摔断了腿,与他父亲是没有关系的。“就不过给三四分工分,就是个小孩子的工分,你见过小孩子干活要负责的么,现在连许多大人做事情都不负责,凭啥要个老人负责。何况还是病人,你们把他给杀了,也赔不出来。何况还没有找医生来看,你咋知是摔断腿还是因为牛有风湿,人有时风湿疼起来都走不得路的,牛长年累月在水田里走,没有风湿才怪。”
如此说来,当然要找个畜医来瞧了。公社的畜医架子大,足下金贵,不肯翻高士山。三爷的儿子忽然想起自家姐夫不就是个土畜医,识得草药,会骟小猪小狗,还会给猪打针。有支小儿胳膊粗细的针筒,能装一碗的药水。更何况他是“老虎沟的女婿”,不叫他叫谁。保证不会乱要钱,就当走一趟亲戚,还免派一顿饭。
队里人一听有些道理,于是就让三爷的三儿子去叫他姐夫来。
“老虎沟的女婿”,是一个面相精明的中年汉子,背着一个背兜来,一来就先看过老丈人,三爷不等他坐下,就催他快去牛圈看牛。
“老虎沟的女婿”于是先去了牛圈,叫人把老水牛牵了出来看了看,走了一圈儿,说没啥大事儿,不就是扭伤罢了,没有什么大的毛病。等会到山上扯一副活血通淤另加开肠胃的中药,牛吃了保证好。
“老虎沟的女婿”在高士山里转了一圈回来,扯了半兜常见到却叫不出名的草药。在牛圈前空地煮牛食的灶上架起一口大铁锅熬了锅黑漆漆的药水,倒了一脸盆,腾腾冒着热气。
给牛这样的大家伙喂药,比牛摔断了腿更逗人的好奇心。牛不比人,它不会乖乖的自己去喝下。
那天下午,全队的人都聚集在牛圈外面看热闹。小孩子们都让大人吼叫到高处去呆站着,免得挡路,或者发生意外。
“老虎沟的女婿”砍来一根嫩竹筒,长约一尺五,大人手胳膊粗,一头斜削尖,另一头在节处锯掉,做成了一喂牛药的家计。
准备停当,然后把牛栏一面挡风草把拆下来,露出齐人肩膀高的石条围墙,把牛绳从里牵出来,叫人牵着,牛头仰着伸搁在墙上,瓣开它的嘴。
“老虎沟的女婿”挽起袖子,操起竹筒灌上一筒药水。热气腾腾的往牛嘴里倒了进去。老水牛不太习惯,使劲儿一挣扎,一晃头,把剩下半筒子药水弄撒了一地。
“是不是有些儿烫哟。”三爷在旁边心疼地喊。
“老虎沟的女婿”忙用手试了试,说有点。便把牛头放下,过了会,等到药水凉了些,再如法炮制。将整一盆子药水干干净净的都灌进了老水牛肚子里。
过半月,腊月初了。牛终还是不好,腿还是站不起来。而且吃食也少了,刚长上的一点儿膘,也似乎在一点点的消失。
三爷急了,找到队长,骂”老虎沟的女婿”狗屁不通,还是上街去找国家的畜医来看看妥当些。
气喘吁吁翻过高士山的国家畜医来了。围着老水牛转了半天,才摇摇说。“这腿成了个固疾了。治不好的,内脏可能也有问题,这头牛没用了,没多少价值。杀了吧,你们打报告,我给你们开证明。”
队长想了想,只好点点头。让国家畜医先给开个证明,准备杀牛。
杀牛。
消息在老虎沟里迅速传开。
大伙有事无事的围着老水牛看,笑嘻嘻的对它指指点点。讨论哪里有多少肉,哪里块肉最嫩。牛皮值多少钱,牛角值多少钱,牛骨值多少钱。见识广的说起供销社将这些牛皮牛角牛骨收了去干什么,牛皮做皮鞋,那牛皮鞋就是好,好看又结实。公社书记就穿了一双,铿亮,可以当镜子了,听说那玩意天天都得打上一层猪油;牛骨收去是做梳子的,牛骨梳牛骨梳就是这么来的。又有人说恐怕是牛角拿来做梳子的吧,见识广的给人反驳,很是不高兴,争论了一番。
甚至场头街尾碰到亲戚间打招呼,都会把这件事说一说,然后加上一句。“过年来吃牛肉呵,今年过年有肉吃了。”
人人都在谈论杀牛,只有三爷似乎还不知晓。每天依旧早早起来,照平时一样,煮着热菜热水给老水牛。太阳出来时,也要牵着它一拐一拐出来晒太阳。无人时嘴里唠唠叨叨。他痰重,说的又仿佛只是在喉管里。所以谁也没听清说的什么话来。
老水牛吃的越来越少,时时扬着头,久久凝望,木雕一般。仿佛也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日子为时不多了。要赶在最后的日子,把老虎沟的山山水水看个够。
鼻子间偶尔喷出气来,打个响啑。
杀牛的报告公社批下来了,队长专门开会宣布。
“杀牛,分肉,过年。”
先说好了这牛肉如何分,除去批报告时,公社书记他们要十斤,指定要的是牛背脊那一块,另外兽医还要二斤抵医药费。剩下到时称了后才按队里人口计算。
可是怎样才能杀死这么大一个家伙,还真是一个问题。找谁呢,商量来去,这事又着落在”老虎沟的女婿”身上,他是会动刀子的人。听三爷的儿子介绍,”老虎沟的女婿”除了会阉猪阉狗,还会杀猪。家里工具齐着,又是”老虎沟的女婿”,啥事都好说,只要订个日子,叫他来走趟亲戚。顺便就把这件事给干了。
果然“老虎沟的女婿”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这回倒要四个牛蹄子当酬劳。
杀牛的日子订在腊月初十,据会懂历法的人说这天是个好日子。
杀牛的地点就安排在队里的大晒场。
那天下午,大人小孩,个个都笑容满面,从家里出来去坝子看热闹。为了到时少走些冤枉路,精明的主妇们去时难免要相互叮嘱带上家伙,到时好分肉用。大人顾着面子,怕人笑话,不好自个带,就交给小孩子拿着,小孩子们不懂事,把这些锅碗勺盆的顶在头上,一路调皮地你敲我的我敲他的,砰砰碰碰震天响,吵着闹着不停。打输的就坐在地上哭。
虽然离过年还有近大半月,比过年还热闹。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在”老虎沟的女婿”指挥下,找来两条长绳,教他们如何下套如何下结。完事叫人去叫三爷牵牛来。
牛一拐一拐的给人牵来了,是找人的人牵来的。三爷的儿子忙问“我爸呢?”
牵牛的人笑着说,“老头子坐在牛圈边哭哟,你狗日不去看看。”
“丢人现脸,懒得理他。”儿媳妇心烦。
老头子老觉得是自己害死这头老水牛,唠唠叨叨的跟失了神落了魂一般。儿子儿媳也告知了好几次,“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说多了,人家还真以为是你害死了牛的,要你赔,看你拿啥儿来赔。现在牛杀了,杀了好呀,有肉吃,反正这年月大伙都是难得吃上肉。分了吃了,堵上他们的嘴。说不得他们还要谢你呢。你还管它作啥。”
“是不是哭人老了,咬不动牛肉。你们家就给他饨得个烂烂的,让他也好好吃一口。”有人在旁边打趣。
“我跟老头子说,他说他啥都不想要。”牵牛半开玩笑。
“真的哟?少了一个分咦。”有人笑。
三爷的儿媳妇闻听到,骂道。“你狗日乱说。”
说话间所有的准备工作也做好。老水牛似乎不太习惯大伙的笑脸,或者感觉到这些笑脸中藏有阴谋。死活不肯走到事前设好的圈套里去,拉也拉不过来,赶也赶不过去,头上双角乱晃,有些躁动,伸长着脖子向山深处哞哞直叫。
深冬时季。
老水牛的叫声,在老虎沟上空响彻,寂寞而凄凉。
“人多牛受惊了,小心牛腿踢人。”“老虎沟的女婿”喊。“大家站开一点,不要聚在一块儿了。”
于是大伙站开了一点,假装没发生什么事来,远远的看着。有真怕牛踢的也就跑到坝子边的小山包。
小山包上高高矮矮站满。
试了好几次,老水牛总是不肯到坝子中央设好套子的地方,只在坝子边沿寻找着枯干的草茎,低着头伸出舌头努力地卷进嘴里,轻轻的细细的嚼着。
只要有人一近身,它就走开。
看来事先的计划不行,只有重新把套子改到坝子边沿去。叫村里最有名的老实人大公去牵开牛。
不要让它看到大伙正在设套子套它。
想来老水牛对老实人大公真的无有防备,居然让他挨近,还在他身边闻了闻,伸出舌头去舔老人的手背。
大公叹息着用手抚摸着老水牛的头,脸色凄然。
这边“老虎沟的女婿”设好局,又让人去拨了一把清清麦苗。再叫大公把牛牵过来,一点绿油油的麦苗儿,吸引住了老水牛的眼晴,不知不觉间就要跟着走进了套子。
“老虎沟的女婿”一扬手,两边八条汉子抢起扯起绳子,用力一拉。套子只套住了老水牛的两只前蹄,绳子一收,老水牛立足不稳,轰然倒下。“老虎沟的女婿”扑了上去,扯大绳套把后两腿,叫人死死拉着,然后自己操起一把早也磨得透亮的杀猪刀。用力搬住牛头,对准喉咙,一刀下去,干净利落,直入掩柄。然后一抽刀,闪开身子。随之一腔热腾腾的牛血直射了出来。淌在地上,冒着热烟儿,浸入褐土里。
老水牛惊恐绝望的眼睛在刹那间流下了两行大珠眼泪。
牵牛的大公把牛绳一扔,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杀猪刀并不适应杀牛,有些儿短。老水牛并没有马上死去,鲜红的血从刀口直往外喷出,四肢给紧紧套着,两边人死扯着。老水牛无法挣扎,又叫不出声来。
它唯一能做的,就是昂抬起头来,重重地摔下。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摔在地面,砰砰有声。
似乎只有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撞碰着脑袋,才能减轻它的痛苦。
不知什么时候,三爷跑来,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儿媳妇阴着脸,转过身跟旁边的妇人骂着。“人家腊月间忌这忌那,他到好,鬼哭狼嚎的。亲娘老子死了,有没有这样难过。”
有上了年纪的妇人,在一旁合着掌,嘴里念叨着。“早死早投胎,早死早生。阿弥陀佛。”
大约过了大半个小时。老水牛抬起的头越来越弱,摔下的力量也越来越弱。
最后终于不动了,圆睁着一双牛眼,痴呆地定格在一个方向。
它本以为远离了它认定的危险,就没有了危险,其实它一直就没能离开危险。
眼里流下的泪湿了它头下的坝子,脖子流出的血染红了它身下的土地。
老水牛终于断了气,一时竟然没有欢呼。扯绳的汉子们默默放开绳索,站在一旁,不作声。
任由“老虎沟的女婿”操刀,先从四只牛蹄开始,把牛皮一点点的剥开。然后才开膛破肚,把内脏一件一件地取了出来,把肉装进萝斗里。
旁边架起了两口大锅,燃起准备好的柴火,烧起一锅水,将没有剔干净的牛骨放到锅里去饨,牛骨在锅里咕嘟咕嘟咕嘟响,很快就有了股香味,飘散在乡野田间。
黄昏时分,小孩子们都围在锅台边,边烤着火,边看着锅里的骨头,伸脖子吸着飘出的香味。嘻嘻哈哈说着自己闻到好香好香的味儿。
那边的妇人们正在争吵着分着牛肉,这块好那块差,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吵吵嚷嚷。慌乱中,不知谁把一只牛蹄子拿走了,这本是”老虎沟的女婿”的酬劳。害得他杀了一下午的牛,酬劳也没有得全。
分完生牛肉,又回头来分沾牛骨上的肉。汤锅里把骨头取来,把上面的肉撕下来。牛骨是不能分的,要集中起来和牛皮牛角一起送到供销社去换钱。有性急的人见有牛骨上的肉撕不下的,干脆就放到嘴巴去啃。
后来,也就乱了,不懂事的孩子们开始偷偷去偷着吃,没盐没味的牛肉,吃得也是那么的香。
最后不知谁拿来了盐,放在饨骨汤里。大伙一涌而上,把两锅牛骨汤喝得干干净净。
如同过了一个节日,一直延续晚上八九点。家家户户还点油灯围坐在桌子前,几小块牛肉,拿盐仔细腌渍。这样过一段时,拿出洗了,码上一毛钱的五香粉,吊干。
虽然只分到这么一点点。
过年,来了客人,拿出煮熟了,横切成片,用它下酒。
绝好。
也是那年腊月,三爷的病忽然变严重,没撑到过年就死了。
大约也是这以后,老虎沟的人都改叫这地方叫绊牛坡。
没有人专门去想这是为什么。
或许算个纪念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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