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屯一瞥
人之固有恋乡情，哪怕不是故土。只要曾有生命之融合，你便魂牵梦绕。其强烈程度和老梦成正比。前日我有幸去寻梦了。带着下乡时做邻居的“五七战士”李志伟婶婶，还有我的老干妈一家人。
42年前我揣着大连七中9年级的转学书，随做教师的父母来到这里。当时的孙屯在炮台公社也是数得上的大生产队。三大姓氏孙、姜、门，300多号人。安排此地，是组织照顾母亲有心脏病。这里离火车站、汽车站、公社医院、供销社、炮台中学都很近。还有三家子挺“繁华”的一条街。记得小若单间的饭馆，总会坐着三五个打着绑腿穿着靰鞡头的赶车人。掏掏出一个饼子，吱——吱——地喝着羊汤、粉皮汤，再压一口小酒。小组长老姜头最勤于算计，总是半碗半碗地买来，最终就有了绰号——“半碗粉皮汤”。
这里有全屯最长、最肥沃的“大弯垅子”。间玉米苗时，我的腰都要累断了，半头晌还没间到地头。追肥的日子，憋在大弯垅里不见天日，脸被苞米叶划得火辣辣地痛。收割后的玉米茬口，如尖刀般地布满大地，让你想起战场上的“竹签阵”。吱吱呀呀去北甸子拉土的老牛车；轰轰隆隆搂着地瓜粉的老粉坊；当当三响的上工钟声……近了又远了。
那时我做了队里的保管员兼出纳员。腰间一串象征“权力”的钥匙，打得屁股三响；那时我做小妇女队长，领着一群小丫头片子逞强。四年的锻炼，满口乡音，一副铁肩膀，一个黑里透红的苹果脸儿，看得乡里的小伙子们眼珠子发亮。
我带着鬓霜看你来喽！十年前的一瞥，已经让我兴奋得半宿没睡。那时我还能找到炮台镇，扳倒扶起的办公大楼，看到马万新老师为我家腾出的三间西下草房。那次我也和志伟婶来探乡，我手把这一个粪筐，蹲在老屋门前照相。那个残缺的猪圈似乎还是20年前的老样，只是那些和我般大般小的乡里孩子，嫁得嫁了娶得娶了，好多也进了大连做了城里人。
这次进村，沙道变成了柏油路；流淌在村头的河床铺垫出渠道摸样；河床上架起了敦实的桥；屯子散落着小加工产、贸易公司。我家新盖的三间红瓦房在哪里？我感觉着方位，下车寻去。一个熟悉的面孔让我兴奋。对视片刻，我先喊了他一声：“小曲”。他一怔，还真叫出了我的名字。
40年的老话儿简表。我走进了他的“新房”。比我大两岁的他已是两女一儿的“老爷子”了。墙上的全家福，看得我羡慕嫉妒还有乐。他一指西院的大瓦房说：“这就是你家的地儿，现在扳倒扶起多盖了2间”。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三间红瓦房一个偏厦子，大大的院子满是蔬菜；猪圈，鸡窝，还有我们姐弟仨人嬉笑打闹的身影……我一怔，泪儿充盈。现在整个大院被水泥封得光光的，高墙环顾，大铁丝网门四敞着。我和婶婶高兴地又去照相。这个1960年毕业于大连东财大的哈尔滨姑娘，那年才32岁。我总是爱看她，美得像花儿一样。
在我家房南的半里地外，一处显眼的别墅让我们一行人亮眼。小曲说：“那就是王圣家的房子，我就不进去了。”高墙深院，三只大狗的热烈叫声迎出了豪宅的主妇。我拎着礼物和她打招呼。她仿佛健身减肥了似地，原本就天生丽质的她，如今又略带了贵妇摸样。她的爱人就是富贾一方的当地名人，也是我当年的入团介绍人，农民企业家——王圣家。
置身在600多平米，装饰如宫殿般的跃层豪宅里，我才相信金钱有时真是万能的。它滚动了资本，装潢了财富，包装了从里到外的农家人。富丽堂皇也是一种品位，是胆略、勤奋当歌者的一世荣耀。我揣着感慨，边参观边留照。猛然间生出一种换位的感觉：我是不是那个城里来的——刘姥姥？
电话响起来。那边王总在铭湖渔村备下了午宴。慧娟嫂子带着我们，两辆车渐渐驶进屯中。一行社员还是用欢送我们回城的热情，让我不自觉下车。这个是谁？那个是他！又是一次次紧紧握手、拥抱，又是啪啪一顿拍照……
呵！我的孙屯，我的老小农友，又是10年弹指去，只留—— 一襟晚照。
（待续）
心无垠再游下乡地儿感发201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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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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