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弘农溅水　

十年前，我在一个工厂的车间里上班。每天的生活单调而枯燥，宿舍、车间、职工食堂，行程几乎就是一个三角形，自己每天就在这个三角形边上滑动。上班了就去上班，上班工作也不算太累。冬天，几个人围着电炉子烧水喝茶、烤馍聊天，夏天围在一起喝茶聊天，有了维修任务，才和师傅们掂着家伙去车间维修。下班后就去职工食堂吃饭，哪里的饭菜很简陋，也很便宜，来这里吃饭的都是一群单身汉。一碗蒜面也就是一块钱，做法非常简单，把一把挂面丢到一大锅滚烫的沸水里，一分钟后用笊篱捞起来，加上一点蒜汁就行啦。我们围着一起吃得很香，几年过去了，哪种蒜面的味道至今还记忆犹新。宿舍是最活跃的地方，特别是到了晚上，我们常常聚在一起喝酒，有时竟然喝到了天亮，第二天只好对车间主任撒谎说病了，请了病假休息一天。

工厂的青工生活持续了半年，因为在市报上发表的几篇散文被书记看中，就从车间调到了厂办。进入厂办后，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出入油污遍地、机声隆隆的车间，有了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每天伏在办公桌上和主任学习写材料，全然进入了另外一种生活状态中。

车间里原来的伙伴找了几次，都因工作忙拒绝了，后来慢慢地找我玩的伙伴也就少了。加上厂办还负责着全厂的劳动纪律，他们更是一天比一天地疏远了我。

这样，工作之余就越来越感到孤独。常常下班后，回到宿舍看不到一个人，他们或者是跳舞去了，喝酒去了，反正没有一人告诉我。于是，我又返回办公室，趴在桌子上看书、写东西，可以说，写作当时只是为了摆脱哪种孤独和寂寞，谁知，后来写作不但成了一种爱好，还改变了以后的生活。

《月光下的苹果园》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写的。因为我是从农村走入城市的第一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觉得自己的儿子能够通过考学这条路顺利进入城市并且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心情是很高兴的，毕竟那时高校毕业生已经不再安排分配工作了。

我所在的农村，就是一个以苹果种植为主导产业的乡镇，家家户户都种植苹果。五月，乡间到处飘荡着苹果花的清香，到处都是稀苹果花的农人；九月，漫山遍野都是红灯笼一样的红苹果，空气中都弥漫着苹果的香味。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无论是爬满皱纹的面孔还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容颜，都绽放出花朵一样灿烂的笑容，因为苹果的清香中有他们甜美的生活和美好的梦想。

每次回到乡下，我都会都果园里去，晚上也就睡在了果园。我家的果园里没有看苹果用的小房，就在邻居果园的小房里放置了一张床，这样我们两家共用。邻居果园看苹果的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也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晚上果园里没有电，没事可做，我们就躺在各自的小床上，天南海北地聊天。从他嘴里我知道了我生活的哪个村庄竟然发生了很多让我惊讶的事。这些实实在在的事经过艺术加工，就成了小说《月光下的苹果园》的主要情节。

当然，写作这篇小说时进行得异常艰苦。开始在办公室里列了提纲，写了开头，觉得根本不行，就撕了从写，如此反复，最终都没有成功。后来放在了果园里进行，特意买了很多蜡烛，但还是没有成功。后来，竟然因为这样一件事，让我非常痛苦，这种痛苦只有经常创作的人才会亲身感受到。

时间在痛苦中过去了，到了冬天，因为患上了轻度的脑神经衰弱症，被迫休息了一段时间。正是这段完整的时间，成就了我的第一篇[ch*]女作。

那是一个非常干冷的冬天，40多天了，天空中没有飘过一片雪花。带着几本稿纸和一支跟随自己多年的钢笔，来到了山区一个偏僻的水力发电站，这里是女朋友上班的地方。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开始了疗养和写作。

开始的时候，白天总是昏昏沉沉的，晚上怎么也睡不觉。既然睡不觉，索性干脆不睡了，常常是凌晨两点钟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台灯，拿起笔写起来，还好，第一次，一口气写了有一万多字，写完天都大亮了。来不及细看，困得不行，就倒头睡下，再醒来时，却是黄昏的时候，这时才知道，已经睡了一天了。

女友和同事们到山上采了一些中草药，说是可以治疗神经衰弱，但我服用后，没有一点效果。白天仍然是困的要命，精力也难以集中，最好放弃了药物治疗，反正都这样了，就随便吧，白天什么时候想睡就睡，睡不着就写作，写不出就爬山，放下一切包袱，清心寡欲，呼吸山间清新的空气，喝着山泉，到小河里捉小鱼，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轻松了。

尽管如此，晚上还是难以入睡，只好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写作中。就这样，一个星期结束后，《月光下的苹果园》的草稿终于写完。后来又在电站住了一个星期，身体状况也慢慢恢复了，就回去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些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我已经进入了一家政府机构，从事的工作就是专门为领导撰写讲话稿。每当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领导抑扬顿挫地念着自己的讲话稿时，心中感慨万千，自己出身草根，怎么拼搏和奋斗，都难以获取更高一级的进步，如同一位朋友开玩笑说，我们这些草根如同冬青树，能够在一年四季旱涝保收的生存，已经不错了，还想开花结果是断然不行的。也就是说，像我这样的人能混到今天的结局也算上老坟上冒了一股青烟。哪些和我一起在工厂集体宿舍喝酒的哥们们，后来因为企业改制，有的提前退休，有的下岗，有的另谋出路，改制后留下来的工人不到原来的四分之一。原来疗养的电站也进行了企业改制，大多数职工都选择了另谋职业，哪位为我采草药的女友，成为了我心中永远的“女友”，因为她结婚的时候，新郎不是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