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新生分班名单，我初步浏览了一下，林慧娟？可能吗？我立即和教务处通了个电话，回答很肯定：

“是的，是你教过的林慧娟，父母请求复读。你对她很熟悉，仍然放在你班里，请你对她适当照顾。”

哎——！林慧娟啊！林慧娟，一个人一生能有几个金色年华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当初，我是高二接她那个班的。她的班主任特别向我介绍了她的情况，高一下半学期开始，林慧娟思想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上课心不在焉，叫我特别留意一下。

对于林慧娟，我并不陌生，在校园里经常能碰到她。高挑的身材，白里透红的脸蛋，虽然是单眼皮，但安排在她的脸上是最恰当不过了。左边一个酒窝，一笑很讨人喜欢。不知谁给了她一个雅号——“林徽因”，我看看也有点像。她是年级里最漂亮的女生，高年级的一些男生，她走到东就跟到东，她走到西就跟到西。同班的女同学既妒忌，又羡慕。

记得第一次给她上课时，我瞄了她一下，她有点紧张。我发现她的气质确实不像她刚入学时我见到的那种清纯的样子。我一边讲课，一边踱步走到她的身边。她一只手慌乱地翻书，一只手伸在课桌里，眼睛虽然看着书，但没有一个正确的目标，这是最典型的心不在焉的样子。

“林慧娟，请你举出<劝学>一文中五个通假字的例子。”

“当啷！”一面小小的园镜掉在地上。她站着，朝我尴尬地笑笑，沉下了头。我知道是什么回事了。“好，你请坐下，我请其他同学来回答。”

课后，我翻阅了她的成绩记录，入学是全班第二，期中考仍然是第二，期末考一下退到了三十六名。看来问题比较严重，更何况经过一个暑假，对学生是一个教育的真空。

根据同学零碎的信息，上学期她认识了一个舞伴，每天放学在校门口等她，一起出入市区几家大的舞厅。

之后，她隔三差五地迟到。我和她谈过多次，她总闭口不言，对我有些不屑一顾的样子，每次都是不欢而散。我和她父亲取得了联系，她父亲在电话里也显得无奈。他们夫妇在中俄边境做生意，一年只回来一、二次，小娟由她奶奶照看。我知道这种学生的教育是有难度的。

有一次，她迟到了两节课，连妆也没卸，匆匆奔进教室，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任课老师很脑火，丢给她一叠面巾纸，叫她到水笼头上冲干净再进教室。

放学后，我狠狠地训了她一顿：

“林慧娟啊！林慧娟，你好好地想想，你有几个金色年华能让你丢掉？丢掉了，你再也别想复制回来！这样吧！你回去好好地理理自己的思路，给我作一个深刻的检查，否则，你别上学了！”

此后，她真的不来了。她奶奶告诉我，她到父母那里去了。

每当上课，我看到她那只空着的座位，心里不免有些自责。我对她那个圈子的情况太不熟悉了；我对那个圈子里的人的心理状态跟本就一无所知。是啊！一个人倘使对生活的某一方面过于强烈的迷惑，肯定会失去自我的。

就这样，一晃过去了两年。

我拿起教本，带着沉思，踏进了教室。

林慧娟我特地安排她坐在第一只座位。她眼光与我对视的一瞬间，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毕竟离开两年了，我看她似乎长高长胖了些。披肩的长发不见了，一头短发配上一身校服，显得很有精神，仍像我初次见到她那样的娇丽和清纯，只是显出一丝老成，我感觉她完全变了。现在，她母亲决定回来照料她，我对于她的希望，我增添了信心。

但是，她上课老是走神，思想集中不起来。每当提问到她，她会像梦中惊醒那样一震。我和她谈过几次，她每次都默默地流泪。有一次，她大声痛哭地对我说：“江老师，不知怎么搞的？我……我思想老是集中不起来，我很艰苦啊！江老师，你叫我怎么办呢……？”说完她的眼泪像缺堤的洪水，哗哗直流。

到了学期结束，她的成绩确实很不理想，所以决定退学了。

那天，她和母亲来校办完手续，我送她母女俩出校门，林慧娟望着我哽咽地说：“江老师，我真对不起你……”我忙对她说：“没事的。慧娟，你再去寻找你的第二个美好时光吧！你可千万别再丢了。”她点点头，泣不成声。

后来，她给我发了一个邮件：

“江老师，我现在才知道，人的一生是由无数个时光段组合起来的，失去了某一段，也失去了一生的机会。金色年华给我丢失了，我想去找回，但发觉已经不可能了。错过了播种的季节，可以明年再来，错过了人生的季节，那就是错过了终生啊！江老师，请你忘记过去的林慧娟，记住现在的我吧！在往后的人生道路上，我会想起你的……”

我读着她颇有思想深度的语言，内心有一种安慰，有一种惋惜，也有一种对她的深深的祝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