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注:生命是如此的脆弱,那天我带着爷爷的祝福与牵挂踏上了求学的列车,想不到这一别竟是永别,爷爷的离去竟成了我一生的遗憾,曾向爷爷许下的诺言都已成空,多少伤感,多少惆怅。在这凉风吹起的日子,特写此文纪念辞世的爷爷。
记忆中的爷爷
在寒冷干燥的冬日里,爷爷的遗体收容在棺木里,洁白如生前,没有污浊,没有世间的一切纷扰。跪坐在爷爷的灵柩前,守候生者对亡灵的一拨拨三叩九拜,那一瞬间,我的身心离爷爷很近,爷爷生前的点点滴滴如空气中游离的分子,填满了我肌肤上的每个细胞。
爷爷本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大半辈子以田为伍,以牛为伴,靠着手中的锄头养活了一家七口。由于终年守在古老的土地上,爷爷身上有着农民特有的特征:瘦削的身体,棕色的皮肤,银白的短发,灰黑的衣著,长满老茧的双手,慈祥的面容……尽管爷爷一辈子都没有走出那一座大山,可思想却丝毫也不落于人后。那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这座古老的村庄,犹如一场及时的甘露,滋润了爷爷那颗久旱的心。顺着改革开放的洪流,爷爷毅然放下了手中的锄头,和几个志同道会的同龄人搞起了买卖耕牛的小本生意来。可别小看这活儿,比起耕田种地绝不轻松呢!每天天还没发亮就得摸黑出门了,赶到集市天才渐渐地放亮,这时便要忙着物色好的耕牛、和买主商量价格,一直忙到日上中天才有喘气的机会,真可谓是“朝踏晨曦,午顶酷暑,靡有朝矣!”但自从那以后,爷爷的面貌却焕然一新了,大概是跟外面的人接触多了,见识广了,爷爷身上的那种特有的呆滞与木讷便荡然无存了,整个人也都变得爽朗起来了。
几年下来,爷爷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动作——骑着他那部特大的自行车,早出午归,可谓风雨无阻。那一年我上小学一年级,爷爷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闹钟,无论是炎热的夏天,还是寒风呼啸的冬日,爷爷从不手下留情,总按时把我从梦中揪出来,因此那时的我最怕的就是早上听到爷爷的声音了。一天,闹钟失灵了。那是个夏日的午夜,天空中还挂着半轮弯月,田野里隐隐约约地传来阵阵蟋蟀的呼吸声,青蛙的酣睡声!这时我睡得正香,可闹钟又在我耳边响起来了。可怜那时幼小的我,只好温驯地爬起来,用小手揉着疲惫的双眼,乖乖地走下床。乘着月光,伴着小虫子的酣睡声,我独自一人来到学校,可在校门口等候多时仍不见人影。于是小小个子的我便打道回府了。原来那天爷爷看错钟了,两点二十五分看成是五点十分了。现在回想起来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须知,学校坐落在乱葬冈的右边,说起也奇怪,那时竟连一点怯意都没有,大概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吧!
岁月催人老,加上常年的奔波劳碌,爷爷的身体便每况愈下了。那是我读高二的时候,爷爷突然病发,被急送到市人民医院。因为病情危急,手术后却久久未能脱离危险,所以只能留院检查。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爷爷仍然没有脱离危险,留在家中的我焦虑万分,几次提出去探望爷爷,可每次都被奶奶拒绝了,究竟是什么原因我至今仍不知道,后来也一直想问,可又怕提起奶奶的伤心事,所以唯有作罢,于是迷惑的种子就一直埋在心里。我想大概是农村的迷信思想,怕对我不吉利吧!眼看春节就要到了,爷爷的病情还是没有大的进展,情急之下,我便再次提出去探望爷爷的要求,始初我的要求还是被无情地拒绝了,后经我再三要求,且态度甚是坚决,最终我的抗议取得了成效。走进病房,室内室外充满了沉重的气息,一阵阵浓烈的药水味刺激着我的每一条神经、每一个嗅觉细胞,越觉,原来死亡离我们每个人是这么的近,生命是如此地脆弱。永远忘不了爷爷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幕:苍白的面容,微颤的嘴唇,半睁着的眼,奄奄一息;永远忘不了爷爷对我说的那番话:“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上大学的那一天,看来我是看不到了,如果我这次真的走了,你不要难过,也不要哭,要好好读书,我会在地下保佑你的。”说完,爷爷神情凝重,从爷爷眼中我分明看到强烈的依恋与牵挂,大概是人之将去,对身边的人和未了的心愿会异常的牵挂吧!握着爷爷的手,我竟无语凝噎,千言万语,化作悲伤泪。
在爷爷卧床告急的日子,全家人都沉浸于一片悲伤中。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爷爷的病情终于有了起色,身体也慢慢地恢复了,但行动却大不如前了。
爷爷的性格本来就倔强,自从病愈后,脾气就更暴躁了。就在我去上大学的半个月前,爷爷和二婶吵架,盛怒之下的爷爷,竟说要用刀把二婶给砍了,在众人的调解下,爷爷还是难解心头之恨。我闻讯赶过去,费尽唇舌替爷爷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刚开始,爷爷仍无动于衷,那晚我跟爷爷谈了好多好多,我也哭了好久好久,可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爷爷还是被我的泪水给软化了,紧绷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乖乖地去睡了,于是一场家庭风波便被我化解了。
几个月后,当我再次见到爷爷时,他已经静静在躺在棺木里了,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可丧钟已然敲响。爷爷是2004年12月24日早上6时辞世的,前一天晚上,爷爷还是好好的,可就那么一刹那的功夫,就像打了一个嗝,就过去了。爷爷走的时候,五个儿女没有一个在身边为他送终的。远在广州的爸爸、我、还有弟弟赶到家时已是中午11点多了。我走进阴冷的祠堂,奶奶已经哭得瘫坐在地上,几个姑姑亦哭得声音沙哑,二叔则跪在清油灯旁,为爷爷披麻戴孝,来为爷爷吊丧的亲人个个神情悲戚。望着灵柩里的爷爷,我无法抑制心中悲痛,任由泪水把我掩没。在悲痛中,我们陪爷爷走完了人间最后一程!
25日傍晚,西边的残阳挂在山脚下,余辉洒在这个平静的村庄里,爷爷的丧事亦已尘埃落定了。带着满怀忧伤,我独自一人走在田埂上,任由初冬的阵阵寒风渗入肌肤。深知人世间,和爷爷再没有见面的一天,揪心如困兽。爷爷,从你撒手人寰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祖孙之缘,便尽于此,然而我们的祖孙之情,却情系永远。
弹指挥袖间已又是一冬,想起远走的爷爷,心已不再沉重,唯有相思情,借此,只想跟远去的爷爷说声:“爷爷,不管天上人间,请让这份祖孙情延续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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