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阳偏西了,红彤彤的夕阳乜斜着脑袋,投来妩媚的光芒。黄昏的太阳就像上了年纪的女人,还在不遗余力地对爱人递送秋波。但男人都是多情风流的,咋会留恋女人早已毛糙糙了的媚态呢。夕阳却也有她的魅力所在,柔和的光辉抚摸着大地,昏昏呼呼慵蜷欲睡,就像老女人更懂得情趣,使人把她想象成年轻时候的丰姿绰约了。男人一不小心便倒进了老女人的臂弯里。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已经三大包四大搂地挤上了客汽车,坐到了位置上。我突然惊异自己莫名其妙地涌出这样的想象来。
车上拥挤极了,我躺在卧铺上感到窒息,旅客们的汗酸味、脚臭气、烟熏气味合力撞击着我的嗅觉神经。车上有人吵闹着要求打开空调,但司机说空调已经坏了。旅客们顿时发出阵阵嘘唏声,好像上了当似的,叹息声、埋怨声不断响起,有人甚至要求退票。也是的,车头写着斗大的“空调大巴,直达深圳”的字样,却原来是个引人上钩的饵。如果早知车上没有空调,也许很多人愿意等下一班车。在这个仲夏的时候乘车,又没有空调,还真让人闷气得难受。我知道退票是不可能的事,谁会让走进了笼子的蛤蟆再跳出去?我选择了心平气和地躺在座位上,听着别人的起哄而摇头。
我推开车窗,头靠在窗口上凝视西边天的老女人……
车到达阳春小县城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了,车要在站里停下一个小时。车一停,我们便争先恐后鱼蹿而出,该死的真受不了,得下车换口清新的空气。
这次到深圳去要途经东莞长安,我想起了在那个繁华的镇上有我的一位情人。我和她刚分手两个月,我们年青的爱情就夭折了。这曾经让我惋惜不己。我掏出手机给她发信息。
我正在去深圳的路上,去看一位久违了的朋友。她是我在三年前认识的,曾经她说过喜欢我,我拒绝了她。事实上是我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我用相约三年去推辞她,说三年后我找不到更爱的人,我便娶她。三年过去了,她都邀请我好几次去深圳看她了,但我迟迟不赴约,是因为我对你仍存在幻想。现在我终于决定成行。一切皆由上天冥冥之中注定吧!
信息发出去了,但我的曾经的女友没有回音。这令我感到很颓丧。其实,如果她说那就顺便来看看我吧,即使是礼遇上的一句客套话,我都会在长安下车,中途改变我的目的地。但是没有!我不知道她看了我的信息会怎么想,其实我说的意思有两层,表面上是我在气她,没有了她我还有更爱我的女人,实际上是我在暗示她说“顺便来看看我”诸如此类的话。我瘫坐在座位上,心不禁有些伤感。
看来,我和她是彻底结束了!
本来就已经结束了,我究竟又有了什么样的奢望?真他妈的!
在这里,我想我有必要说说和曾经女友的事情。
其实很简单。我和她是亲戚介绍相识的。我们相识属于相亲的那种。我固执地认为我们的相识就是以婚姻为唯一目的的,其中有没有爱并不重要。所以我们才见两次面我就向她求婚了。但是,她老是说不了解我,不能作出那样的决定,说她不会把自己的幸福随便地交给一个还是陌生的男人。我的职业让我在年中有两个月长假,我曾经要求在假期到长安去,和她好好相处一段时间,让她了解我。我的要求又被她拒绝了,她以住宿租房难为理由阻止了我们爱情的前行的步伐。这令我气愤!她在外面打工,我在家乡有自己的工作,我们距离太远,只能在春节她回家才能相处那么几天,猴年马月才能让她“了解”呀。我不再会经历马拉松式的恋爱了。我浪费不起那种时间。曾经的我和另一个女孩恋爱了五年,最后不了了之。我不会那么傻b地去付出同样的时间和精力。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把我们的爱情拦腰砍断。
其实,我还有一个更根本的原因,是因为我家境窘迫,我的几次短暂的恋爱,都因此而告终。这使我变得很自卑。我害怕和她重蹈覆辙。我去过她的家,人家那家境哪,早进了小康,而我仍然处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她去过我的家,才坐下半个小时就走了。这使我很不好受。虽然她口口声声不在乎我的家庭,但我还是认为她是在乎的。我并不弱智,人现在现实得很,在面包与爱情之间谁都会先选择面包。鲁迅笔下的子君和娟生够相爱了吧,最终还不是因为生活所逼活生生地分手了。
要我说到底爱不爱她,还真难回答。我承认自己对她有好感,如果她能主动点儿,也许我上的这趟车终点站便是长安了。我又不敢说对她一见钟情。说实在的,我这样的年纪不会再发生轰轰烈烈的恋爱了。我只想找个人结婚。结婚,跨进围城,结束我的感情漂泊之旅。所以有时我想,假如我当初被亲戚介绍的不是她,而是别的女孩,如果对她不是很反感,同样我也会向她求婚。我之所以要去见深圳的这位朋友,就只想着也许事情有新的突破,毕竟在深圳等着我的人很主动。
躺在车上,想着这些烦恼的事情,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2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夜里两点。其时已过长安。我询问司机大约几点可到南头。他说凌晨四点吧。我掏出手机,发现有两条新信息。我心一惊,莫非信来自长安,莫非我们又一次错过了?但事实并非如此,是芯芯的。
你初来深圳,注意夜里别睡过头,吩咐司机到“都之都”叫你下车,然后打的到“海雅”,在那里等我来接你。
你下车后千万不要找搭客摩托车,危险!要打的,才安全,切记切记!我要早上八点才能下班,你就在“海雅”等我。
信息发自晚上十点和十一点三十分,那时我正梦着周公,没有看手机。我心里暗笑芯芯的婆妈,但又为她的牵挂而感动。但我懒得回信。
芯芯这一个月都上夜班,白天休息。三年没有见过她了,不知她变得怎样了。在我的印象里,只剩下大大的眼睛,厚嘴唇与遢鼻子了。我已无法将这些印记重组。我把目光投向窗外,路灯辉煌,照得整个夜空如白昼。城市是不夜天,只有白天没有夜晚,街两边摩肩接踵的店铺灯火通明,街灯飞驰而过,拉扯着我惺忪的目光。街上仍然车水马龙,路上依然行人匆匆。
我突然想起在深圳里还有个铁哥们。这次来深圳不能不告诉他一声,或许可一聚。我给他发了信,说我来深圳了,会在南头逗留些时日,我问他可有时间过来一聚。信息发出去了,不久便收到了回音。
你是谁呀?干嘛我的手机没有你的号码?我们认识吗?
原来老叉未睡,但他对我表现得一无所知,这令我生气了。
我是会长呀,难道你不是老叉?你他妈的竟然连我的号码都丢了,是不是发扬协会精神泻了心火,过早得了老年痴呆症遗忘症。小心啊,那事儿过后记得要猛补,伤着身呢。年终给你颁优秀奖!
啊,原来会长光临!有时间我去找你。
3
原来“都之都”是一间路边的高级宾馆。我一下车,的哥们便鱼蹿而上,询问我去哪儿。“海雅”是一间大型购物商场。我在海雅门口下车,其时刚好凌晨五点,也就是说我得在那里等芯芯三个小时。等待是件痛苦的事,特别对于我这种性急的家伙。这漫长的时间令我不知所措。商场未开门,里面黑糊糊的,只有门口亮着五彩的灯光,周围的店铺也未开门,其时人们正是熟睡的大好时机。面前是一条国道,大约十二车道,一眼望去令人目光豁然开阔。这在尺土寸金的经济特区很难得。在我踏进这块火热的土地之后,我的印象就是鳞次栉比的楼群和匆忙如鲫的车辆,还有一间接一间的店铺,店门口挂着琳琅满目的招牌,闪烁着五彩缤纷的灯光。我从一篇散文里读过这样的话:钢筋水泥、汽车的废气、灯光和厂房的机器声构建成工业城市。这话写得妙极。国道上各种各样的车辆来来往往,疾驰而去,零乱而有序。商场不远处有一座天桥,桥上已经人来人往的了。都是些挑担族,他们租不起昂贵的店铺,只好挑着商品到一些工厂门口兜售。从事这种职业的人虽然寒碜卑微,但听说很能挣钱。我有个堂姐,她整天挑着水果穿行于城市的街头巷尾,收入却是我这个事业单位普通职员的十倍。我心里倏然掠过一丝悲哀,他们行色匆匆却循着自己的方向而去。而我呢?我不知自己蹲在这异乡的街头算怎么回事……
寻找浪漫!我的头脑中突然掠过这种答案。是的,我的初衷就是应一个女孩的约,把这次的旅行说成是寻找浪漫又未尝不可。
我带着些应时的土产水果,想沿街走走也不方便。我把行旅扔在地上,坐在行旅上,计算从国道上经过的车辆。这是我打发等待时间的惯用方法。
4
当我把经过的车辆数到一万五千两百零三的时候(这是个不吉利的数字),芯芯便来接我了。芯芯穿了一身蓝色的厂服,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人瘦了点,眼睛就显得更大了,鼻子也更突出了特征——塌,但皮肤变得更加白晳。老实说,我之所以在她踏上天桥时,便遥遥认出她来,就是认准了她的眼睛和鼻子。
你好!刚下班吗?
是的。我一下班便来接你了。
你没有变,一样的青春靓丽。
这是我对女孩子的惯用语言,几乎成了我的口头禅了。
不是吧,三年过去了,应该显老了。
哪有的事,倒是皮肤白了很多,也就显得更年轻了。
芯芯听了我的评价,灿然一笑。女孩子都是喜欢人家赞誉她的容貌的,芯芯也不例外,这方法我屡试不爽。
芯芯提着我的行旅包领着我走上天桥。
你带了些什么呀,那么重?
也没有什么,只是想着你在这里吃不到菠萝蜜,带了个干苞儿。我记得你很喜欢吃的。
你还记得?
芯芯好像有些感动。其实我并不是为了她喜欢吃它而带来,只是碰巧出来的时候人家送了一个给我,当然我不可能这样对她说。
怎样安排我?
我没有租到房,我有个同事,她租了一个房给男朋友住,你就将就着寄宿在她那里吧。
这使我吃惊,与我的想象大相径庭。我以为她帮我租好房间,我们有自己的空间。当然我绝不愿意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同居一室,何况还是自己寄人篱下。但我不敢说出来,既来之则安之。如果真呆不下去,可以走人。
经过她厂门口时,她回宿舍拿来被单、风扇、牙膏、沐浴露诸如此类的生活用品。
出租屋距她厂不远,是个十平米的单间,设有小厨房和卫生间。那一幢楼房都供出租之用,设计一致。地板上放着一张凉席,也许那就是芯芯同事和男友的鸳鸯床吧。在小厨房上面有个小棚子。芯芯说你就在上面搭铺了。这又使我大吃一惊。那棚子低低矮矮,人要睡在上面得钻进去,一旦躺下就甭想坐起来。这使我想到了棺木。对了,那就像一具倒着放置的棺木。这与我想象的何止十万八千里。如果我和芯芯一起睡在上面,那可真够“浪漫”的了。但我又不好发作,还装着很坦然的模样。芯芯一边趴在棚子里给我铺席,一边不停地向我致歉。我也无所谓了,总之我已打定主意,住不下去立即走人。
芯芯同事和她男友都是好客之人,他们对我非常热情,要我安心住下,好好陪陪芯芯。
布置好一切,芯芯便拉着我出去逛商场。她提醒我注意几个事项,特别嘱咐我在早上九点至下午六点不能留在出租房里,因为她的同事也上夜班,其时正是人家休息的时间。我明白芯芯的言下之意。但想不到我竟然连那样的自由都没有了,更甭想我和芯芯有什么故事发生。
芯芯勾着我的臂膀,我们像一对老情侣一样。在商场里,她给我买了几套衣服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然后我们去了公园,坐在一张石凳子上。芯芯上了通宵的班,也许真的累了,她伏在我的腿上和我谈了会儿话便睡着了。我用奇异的目光端详着怀里的这个女子。这个女子令我感到陌生而又亲切。公园里人来人往,太阳艳艳地照耀着大地,树荫一块一块地布满整个公园,透过缝隙漏射下来的光亮,把地面弄得斑驳陆离。石凳很快便让人家占完了,有躺着睡觉的,有抱着女子喃呢情语的。我计算了一下我在一天之中能和芯芯厮守的时间。晚上她上班,白天她又要休息,而我们又没有自己的空间。看来,我们只能在早上她下班后相处一会儿了,像今天一样。想到这里,我非常失望,苦笑了一下。在来的路上我曾经产生过怎么浪漫的幻想啊,现实却如此难堪。我突然想到可以和芯芯出去住旅馆。想到这里,我一阵的兴奋。我推醒芯芯,试探着问她租住旅馆要多少钱一个晚上。她说最低档的那种也要三百。这使我泄了气。我按了按口袋,那里揣着八张大币和一些零散钱,仅八张而己,我就是不吃不喝也只能住上两天,那可是我一个月的薪水了。唉,过两天还是打道回府吧,城市是供有钱人浪漫的地方,有山有水的地方才生长穷人家的爱情。我明白了芯芯为何不租房,因为租不起。也怪不得她,一个打工妹能有多少钱呢。看着她疲倦地躺在我的腿上,心里不由一阵怜悯。
你回宿睡吧!
你呢?我不陪你你咋办?
别担心,只要有本小说我便能泡一天了。你不记得了我是很爱读书的吗?你看你,眼睛都红通通的浮肿了,晚上还要上班呢。
芯芯抱住我的脖颈。
对不起,真的地不起,要你过来,又无法陪你!
芯芯的眼睛盈满了泪水。我把她抱紧。
别这样,回去吧!
我带你去宝安图书馆吧,那里的杂志、报纸免费阅览。
好吧!远吗?
不甚远,再走三十分的路吧。
三十分钟的步行路程在我这个山时人虽然不算远,但在这炎热的天气里也够人受的了。太阳如火球炙烤着大地,柏油马路像烧热的铁锅,冒着滚烫的热气。白色的阳光刺人目,令人感到阵阵昏眩。当我们到达宝安图书馆的时候,早已汗流浃背了。
图书馆到晚上九点才关门,你看腻了自个儿回去吧。
我会的,你回吧。
午饭记得出来吃一点。晚饭回我厂的小吃店,我陪你一起吃。我七点上班。
不用了,我也许会看到关门。别担心!
有事发信给我。
嗯!
目送芯芯疲惫的背影远去。我想,也许她在外打了那么多年工真的很累了。打工妹真不好过,上班时间长,吃住条件差,而且待遇低微。相比之下,我可好多了,工作轻松,一年之中有一半是假期。这样想着,心里也就产生了点优越感。
图书馆的侧边是个影剧院,门前贴满各种影片的海报。穿过影剧院,我在一个快餐店胡乱填了下肚皮,还买了只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
我走进图书院。图书馆的规模颇大,一楼两个室,一个是阅报室,一排排的架子上夹放着各种报纸,有上百种吧,中间放着一列列的桌椅,坐满了阅报的人。杂志室更加宏大,架子是框式的,我估算了一下,种类大约上千。二楼三楼是图书藏置室,图书可以外借,但需要借书证方可。四楼是专家讲座厅,其时正有一位经济学家在开一个经济课题的讲座。我对经济学不感兴趣,所以没有挤身进去。我巡过之后,便走进了杂志阅览室。
5
我的日子过得无波无澜。早上,我到厂门口等下班的芯芯,然后吃过早餐就到公园里酝酿我们的爱情。其实,我们无需再酝酿便可直奔主题了,毕竟三年前我们有过约定,这次我的赴约就是确定了我们的关系,只是我们没有自己的空间。
无法将主题发展到高*。十一点的时候,我送芯芯回宿舍休息,之后便独个儿到图书馆去读杂志,晚上九点多回到出租屋,淋完浴之后跟男主人聊会儿天就睡觉了,日子无意思地过去。
有一天早上,我们回到出租房,主人出去了还未回来。我想机会来了。正当我把手伸进芯芯的上衣深处,要解开她的乳罩的时候,便听见了主人的谈话声。我们不得不停下动作,忙不迭地将场面整理体面。半途而废令我很沮丧,全身的燥热顿时冷却,就像烧红的铁块被扔进了水中,令我一阵痉挛。
已到人家私人的时间了,我们只好退出去。这一早上,我们坐在公园里,彼此都感觉怪怪的,沮丧、无奈、忿闷、尴尬。
这使我想起前天从一本杂志里读到的一篇题为《男人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的小说,一个男人住的是公共宿舍。一次他的女友来了,那天正好宿舍里只有他一人。正当他和女友翻云覆雨到一定层次的时候,恰巧有个同事回来取些东西。那男的慌乱中把女友压在身下,用被子盖住,佯装睡觉。同事见状,以为他病了,过来询问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那男人紧张得只嗯嗯地嗡动着嘴唇,说不成语,豆大的汗珠潺潺直流。同事也热心过度了,见状还煞有介事地伸出手去探了一下男人的额头,细心地问是不是感冒发烧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最后男人对同事吼:我无事,你出去让我好好静静好不好?同事见他的凶神恶煞相,只好悻悻地出去了。那男人翻开被子,女友早已脸色煞白,女人翻身下床,对男人说:在你还没有真正拥有自己的房子之前,你别想再碰我。女人扔下话语便扬长而去,留下窘迫的男人愣愣地怔在那里……
当时读这篇小说时,我还觉得瞒有意思的,内容写得诙谐有趣,却没想到事情几乎发生了自己的身上。
那一天,我过得浑浑噩噩,拿着本小说,眼前一片空白。
因为没有心情读书,我回来得比较早。六点多便回到了出租房。当我正要把钥匙*入锁眼的时候,我听见了一阵阵女人欢乐的*吟声,声音浪浪。我知道是主人在做他们的功课。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浑身燥热得厉害,档里的家伙直挺挺地擎起来。我看了一下时间,还属于人家私人的时间,原来是我这天回来早了。太无趣了,太晦气了!我如一个只能看着别人玩游戏而又不能参加的小孩子,心里忧忧然愤愤然。我只好离开。
华灯初上,走在灯火通明的街头,我又找不到方向了。我感觉到无法在这座城市继续留下去了,呆多几天同样无趣。我打算走人,结束我的看着葡萄吃不到的痛苦。望眼欲穿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这时候,我想起了老叉,我惟一的希望是能和老叉聚一聚。我都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了。我掏出手机给他发信。
老叉,我要回去了,你他妈的到底能不能过来一聚?
老叉很快回了信。
你说你现在在南头?
是的。南头二十六区。
那好吧,你即刻过来,三十八区的海洋宾馆。
老叉要我到宾馆里去等他,莫非要请我大啜一顿,也该尽尽地主之宜了。今晚一定要大快朵颐,给他放放血。以前我们会员聚会,都是我们掏钱,老叉向来抠门。我在路上拦截了辆的士。
海洋宾馆是间中档宾馆,集食乐宿于一体。我在一楼大厅的沙发坐下。这时,还未见到老叉的影子。
我等得急了,不停地跺着脚,心里早就骂娘了。妈的,你老叉敢摆老子乌龙,看我怎么修理你。我看了看大厅里的壁钟,我都等了三十分钟了。
一个妖妖艳艳的女子从楼上款款而下,吸引了我的眼球。女人高挑,粉红的长裙衬得她更显身材的姣好,瓜子脸,皮肤白皙,犹如晶莹剔透的冰条儿,但又不是冷艳,笑脸可掬,笑靥自嘴角圈圈弥漫开去,像平静的湖面散开的涟漪,迷人。我一直盯着她,目光像被粘住了,心里连连赞叹,好一个倾国倾城的坯儿。甚至想入非非此辈若能与彼共枕一宿足矣——这是我们看到美人的惯用思想。只见她在大厅里环视一周,像是应约等人。女人从腰间掏出手机,嘟嘟嘟地按着号码。恰好此时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原来是老叉。
妈的,老叉你怎么了,害我在这里等了那么长时间,是不是干×未完吧,娘×的你还真用功啊。
我连珠炮地对老叉进行了言轰语讨。老叉没有作声,也许愣了一下,便把手机关掉了。
我一怔。妈的莫非老叉对我的粗言秽语反感不来赴约了?可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说话的呀!想到这里,我对老叉又徒增了几分怒气。狗娘养的如果真的不赴约了,下次见面我阄了他,把他的小东西剁成肉酱,再将他横扫出门。
你好!
哎呀,我被吓了一跳,待我愣过神来,那女子已经把手伸到了我面前。我瞥了她一眼。
我们认识吗?
哟,你不就是会长吗?
是的,你怎么会认识我?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竟会跳出如此美丽的女子说是我的朋友,这令我惊愕不已,不知所措而又心花怒放。
我就是老叉!
莫明其妙!老叉是我十几年的兄弟,是公是母我还会不知道,咋会冒出一个娘儿老叉来?
见我呆愣愣地怔在那里,女子灿然一笑。
你发信息发到我这里来了,我便是老叉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发错了号码。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搞错了。
我不由窘迫得脸上火烧火燎。其实我并不会连这样的事儿也挂在心上,不知为什么,在女子的面前,我就变得无地从容了。
女子卟噗一下笑了。听见她的笑声,我更惊慌得可以。
会长,你真可爱!
女子的手还在直挺挺地伸着,等着与我握手。我暗骂自己的小里小气,往日的风度哪里去了呢。我受宠若惊地把手伸出和她握。她的肤感真好,滑溜溜的又嫩又润,让人担心用力轻轻一挤便破了。她抓住我的手足有四十秒不放,这超出了一般礼节性的握手的时间。我的手心也被握得渗出了凉丝丝的汗。我知道也许她在恶作剧,但我又不好发作。她又是卟噗一笑,脸上的两个小酒窝让你怦然心动,笑声清脆响亮,她把手放开前还煞有介事地捏了捏,像是在传递着某种信号。
我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作为“马叉虫”协会的头儿,在对付女人方面当然有我的过人之处。那一刻,我想不到在一个漂亮女子的面前露了窘,如果被老马老叉老虫他们知道了,还不被他们骂死笑死。“会长”这个头衔就名不符实了,也保不住了,以后还咋领导他们出去混?想到这里,我故作镇定,但一时又语塞。
我想,既然我被她冒充老叉玩了一把,事情的真相已明,也该游戏结束了。我正要告别离去,女子又开口了。
喂,我未吃饭,能一起吃顿饭吗?她那柔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感觉到像是被人轻轻地抚摸着,有点头昏目眩了,有说不出的温暖和舒服。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也许心里根本就不想拒绝。跟一个闭花羞月的女子就餐那是件多么难得的事。很快地我便恢复了我绅士的风范,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在“海洋宾馆”的二楼中餐厅里吃饭,她要上来的几样菜全是水中生活的腥味儿,生蒸火烧煸、鳗鳝汤、面敷烤鲤鱼、炒蚝蛎,只有一样放汤菠菜不属鱼类。女子也许生来属猫,向来贪腥。她见我看到一桌子的菜式发呆,也许猜到了我的困惑。
你不喜欢吗?
喜欢!
我能说不喜欢吗?违心也得说,这是最基本的应酬场面。
男人哪个不喜欢“腥”呢!
说完,女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猜得出她的言下之意。但男人爱腥,倒不能看见池塘里的鱼儿也跳下去生吞活剥吧,而要把“腥”摆上了桌面才行。这女子是条狡猾的鱼,散发着诱人的气味,让这个男人嗅嗅那个人男人嗅嗅,转身便变脸儿,荣华富贵便这样来了。男人只能真正地拥有一条鱼,这条鱼让你一辈子吃不完。这条鱼就是妻子。吃不完不代表你不厌倦她单一的味道,男人又是一只花心的猫,不甘心一辈子只吃一种鱼一条鱼,何况别的鱼发出去的气味太撩人了!
这一顿我们吃得很开心。我还有了一种全新的体验。原来看着美人儿吃饭也是一种享受,既然是享受那不能说“看着”,而是欣赏!我坐在一边,基本上不放过一个细节地欣赏了女子进食的整个过程。她夹的每一箸菜都要放在麻辣酱上蘸蘸,然后抿一下唇,再嗡开她的樱桃小嘴,把菜送出进去,小心而累腻地嚼着,没有一点声音,每每咽下去之后都要用餐巾纸拭擦一下唇,动作纤细轻巧,大方优雅。这使我想起古代的倩女,那不是小碧玉,而是大家闺秀。能和这样的大家闺秀共进晚餐是一种荣幸,如我碌碌无为者又有几回?我看见众多男士投来了羡慕而妒忌的目光,这大大地满足了我的虑荣心。
那一顿我掏了三百四十元。
我掏得很慷慨,虽然我的心是有点儿痛,但我掏得眉不皱眼不眨。我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绅士风度。我之所以如此毫不吝啬,还在于某一刻我产生了寻找浪漫的念头。是的,寻找漫漫!既然我这趟旅行的初衷是要寻找浪漫,在芯芯那里我一无所获,不妨另辟途径,何况天上真掉下了个林妹妹!我为我的发错信息有些感动了。
接下来的情况波澜不惊,但又是在意料中的事。我被女子拥着蹦向酒吧,她一直用手挽着我的臂膀,我们就像多年的情侣。在酒吧里,我们要了充满柔情的红葡萄酒。她喝酒也别有一番风味。她把酒倒进玻璃杯,然后伸出莲花指,插进酒杯里把酒轻轻地搅拌开,再把手指的酒舔干净,然后把酒端起,很有心思地啜着。当然,她不忘给我递过一杯。
干嘛要用手指搅拌一下?
她笑了,笑得很深刻。
这样才能把红酒与人气混合,稍带了人气的酒味道更妙,你喝一口试试,是不是啊?
我喝了一口,品尝着她说的人气味。是的,是有点不同,淡谈的低度的红酒里带着些指甲油味,有了脂粉气儿也就有了女人的气息。
于此,我想她肯定很懂得享受生活,要么不会那么留心生活中的细枝末节。
喝了几分醉意的女子,更加妩媚动人。白皙的脸蛋儿透着红润,就像给青苹果缀上了淡红色,变得成熟了,又似打开花苞的花蕊儿,更加娇艳动人。她把披着的外衣脱了,只穿了件低胸的吊带汗衫,乳罩的轮廓清晰可见,两只丰硕的*头直直地挺着,像高峰上建着两座尖塔,两只奶子兔子样蹦蹦跳跳,穿过深深的乳沟,可一眼望到腹部,一马平川的平原。有了几分酒意,我们都不再拘束,肆无忌惮地在舞池里扭扭摆摆,大呼大叫。我们抱着跳友谊交际舞,我们拉着手伴着震耳欲聋的音乐蹦迪,真的闹疯了。我不胜酒力,几杯下肚,有点醉醺醺的了,但心里澄清。“老叉”早已咋咋乎乎的,但这正是她的高明之处,她能让你才相识几个小时却感觉像多年来的老朋友,干起事来便顺理成章了,也少了些隔膜,让你掏包掏得心甘情愿。我知道她已撒下了网,引我落套。我乐意落入这个玫瑰圈套。郁闷啊,在我来深圳这段干枯的日子里,只有想象没有实际,清汤寡水,欲望饥渴,的确需要滋润了。我顺顺当当地应和着老叉的大疯大颤……
凌晨一点,酒吧要打烊了。我们的何去何从需要一个人来点破。我不想先开口,但我担心她也不开口。这是个重要的问题,里面富有哲学,谁开口先了谁便占了被动。谁知我担心的僵局并没有出现。刚走出酒吧,“老叉”勾着我的颈脖子,垫起双脚,很深情地注视着我。
今晚在这陪陪我,啊?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但我还是故作忸怩地怔了一下,好像这事来得太突然,让我不知所措。这当然不是一只夜猫的表现,我故意装成不解风情是想让她错认为我还是出来觅食的稚儿,这样她就会以老大姐自居了,什么都主动地教着你。果然,她很张扬地大笑,笑得我心花怒放。
我们就在海海宾馆开了房。在外地人生地不熟,我多少有点担心。上楼的时候,我问“老叉”安全不。“老叉”抿嘴一笑。
我没事,绝对安全!
我知道她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不是怀疑她不安全,而是担心会不会有人查房。从事这种职业的女人真敏感,最难堪的就是客人发现她有病把她从肚皮上推下去。我不好意思再问一次。
房子豪华非凡,不愧二百八十八元一晚的租金。明亮巨大的吊灯,红艳艳柔软的地毯,真皮的进口沙发,四十九寸的背投大彩电,让穷如我者如置身天上人间,咋舌不已。
“老叉”一进房间,扔下手提包便直奔浴室。
你看会儿电视,我淋个浴。
我点头,目送她扭动腰肢,漫着八字碎步而去。
我打开电视,切换了几个频道,都无法找到感兴趣的节目,也许我压根就静不下心去看。我的心跳得怦怦直响,既兴奋又担心,因为我的口袋里只剩下仅两百元多一点了,不知这一宿得多少钱。我担心满足不了她,那样便难堪了。
不久,“老叉”披着肥大的浴巾出来了。
你也进去洗洗吧,舒服些!
可见,她不是一般的那种下流的路边货,随时随地都可以把裤子脱下来。
我进去,浴缸已经放满了水,水温也恰到好处。我想,“老叉”还真体贴。我把自己浸在水里,躺在水里让水渗进皮肤,擦洗浑身的疲累,酒也醒了。
想不到“老叉”也进去了。当然,是我进去的时候没有关上门。我想,没有关门的必要。“老叉”在我面前转了一圈,然后慢慢地把浴巾一点一点地往下褪,动作非常风*煽情。我的家伙早已直挺挺地擎向了水面。“老叉”身材真好,丰胸细腰肥臀,三角地带沟壑分明,其它地方却光溜溜的。“老叉”跨进浴缸,和我一起浸浴。她帮我按摩,双手轻柔地抚遍了我的全身,最后落在下面便停住了。我的手也没有闲着,抚摸着她。真好!我情不自禁地感叹。她硕大的*房富有弹性,充盈了我的手掌,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光滑滑的……
擦干身子之后,我们衣服也不穿浴巾也不裹,赤luo的我把赤luo裸的“老叉”抱出了浴室,放在了房里的沙发上。我们很忘情地接吻,完成了必要的铺垫动作。正当她要把我进入的时候,我把她推开了。
你有套子吗?带上套子吧。
“老叉”听我这样问她,一时愣不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好像是看一个怪物,也有点嗔怒了。我想,小心使得万年般,还是做些安全措施吧。刹时间,“老叉”恍然大悟,明白了我的意思,嘿嘿一笑。
谁会跟朋友约会也带上那玩意儿?况且谁会把那东西随身带呢?放心,绝对无事!
这使我大吃一惊,倒不是因为她运用了“朋友”一词。这是她们这一行的惯用伎俩。她竟然真的不具备那东西,在我的记忆里凡是出来干的女子,手袋里那东西应有尽有。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爬上她的身体很快便进入了角色。自此至终她都喊得很夸张。我到了特别兴奋的时候,要脱离她的身体。她抱住我不放,咬着我的耳朵幽幽地。
你就留在里面吧,你给我种下好吗?看我会不会下蛋!
这更加使我吃惊。这一行的人出卖*体,为的只是钱,谁会愿意留下祸根,况且,不用你求,有的客人也会给你种下。
而她又用了“下蛋”这个词儿!
“老叉”真是个谜!
我们赤身果体地躺在床上。“老叉”抱着我。
你是什么协会的会长?
我用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马叉虫协会!
马叉虫协会?这是个什么协会呀?
“老叉”很吃惊!
是不是爱护动物之类的?
我大笑!
马叉虫是个什么字啊?*!我们组织的是*人协会,就是要发扬……,你明白吗?
哎呀,就你们坏!那你们发展了多少会员?
就四个会员。老马、老叉、老虫和我这个臭会长。
啊,我也加入!你给个什么位儿我?
就会长助理吧,你都已经是会长助理了。
我说着反身骑在她身上,又开始了新一轮征战。
那一夜我们彻底销魂。第二天,我们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我囊中羞涩,不敢多作逗留,现在我最怕就是掏腰包了,身上的钱只能付给“老叉”一点小费。“老叉”像是明白了我的处境,吃早餐时只要了个鱼片粥。
回到房间的时候,“老叉”要求再做一次。我受宠若惊,但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都做了四次了,而我只能支付她两百元,平均每次只五十元,这对于“老叉”这种既年轻漂亮又深解风情的女人,真是太廉价了。
完事之后,“老叉”挂上提包要走了,她深情地注视了一会儿我,还在我的脸颊煞有介事地吻了一下。我明白那种目光的意思。我把身上仅有的两百元塞进她的提包。多亏她没有向我明码标价。我正准备离去。
你等等吧,我送你点纪念礼物。
这又出乎我的意料,这种肉欲与金钱的交易还有派纪念品的,真是前所未有。
“老叉”进了里间,一会儿又出来了,塞给我一个信封。
什么呀?
我一边说一边动手要抽出来瞧一瞧。
不许现在看!
“老叉”打了一下我的手,终止了我的动作。
到底是什么劳什么子那么神秘?
是我的果体照,让你永远记住今天!
“老叉”说完,很放肆地哈哈大笑。
我不以为然,把信封塞进裤袋便告别了“老叉”。
6
回去的时候我只能乘坐公车了,因为我的口袋里只剩下早上吃早餐时找回来的两块钱了。在车上,我的手机响起了信息声。我一看,哎呀,有十来条信息未阅读。都是芯芯发来的。我前一晚到现在未看手机,芯芯一直都在紧张地询问我到哪里去了,还责问我为什么不辞而别。我回信息,说我并未回家,只是到一个朋友那里去了。我告诉她我正在回去的路上。
回到出租屋,芯芯已经等在那里了。原来她要放一天的假。
那一天,芯芯带我去行了西乡街。回来之后,我对她说我想回去了。她挽留了一下,见我坚持要走,便叹了口气。我知道她的无奈,寄宿在人家的屋里太长时间是不好意思的。
傍晚芯芯送我去车站。我已经没有一分钱了,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她要,一直在想着该怎样开口问她要回程的车费。那一刻,我是多么后悔自己不该过那一y*情。我的乡下有句老话,说有那么风流就有那么贫残。这句话既庸俗又哲理。看来“浪漫”只是有钱人的游戏。清贫如我者只能想而兴叹。
临上车的时候,我正要开口,芯芯已掏出两百元塞给我。我的心里顿时惭愧万分。
7
在回程的车上我先睡了一觉,半夜醒来的时候,我想起了“老叉”的礼物。就着路边忽闪忽闪的灯光,我把礼物抽出来。我惊呆了。原来是一些钱。我点了一下,是八百三十八元。正好吗是我和“老叉”在一起的时候花了的那个数。我想不明白,“老叉”到底是个什么人。我掏出手机给她发信息,询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很快“老叉”便回信了。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风尘女子,我之所以要和你一y*情,是因为我要印证自己到底能不能生育。我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育,为此婆婆和丈夫都埋怨我。但是,我的身体一直很好。其实,这次不是你我也会让别人给我种上颗种子,只不过那天我心情极不好时,收到了你的信息罢了,也便有了后来的事情。从现在起,你们素不相识,我会把手机号码换掉,你不用来找我,也找不到我的。
一切都明白了!我想到也许真给人家种上了。那可是自己的骨肉啊,我马上给“老叉”打电话,想问清楚她的一些情况。比如名字,比如住址,再比如其他的什么联系方式。但我失望了,我的手机传来了这样一句话: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年之后,当我再次拨打“老叉”的号码时,手机传来的是“你拨打的电话已过期”的话语。至此,我彻底失望了。
2004年12月12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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