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冬
大雪终于在这个城市渐有停歇
我提着生活用品和食物,用白色塑料袋装着的,擦着右腿发出“嘶嘶”的声音夹杂着长筒塑胶鞋踩碎有些结冰的雪块的声音,使得空气略显得冷凌。走在西口的居民区,街道上布满了深雪和人群走过后留下的脚印,慢慢向着太阳微微升起的方向。这个时候在外逗留的人并不多,一是太早、再者天气零下好几度。虽然今天有太阳升起,但这个城市的人们或许还在被窝里想着一直就这样度过长长寒冬吧!街道中央的车道还是车流还是不息的,偌大的城市最不缺少的就是车辆和在底层里处心积虑向上爬的人了。
一阵冷风吹过,我偶然的抬了抬头,灰色圆形线帽压低了视线,裸视下的半边天空还是灰朦朦的。让我想起厕所里紧盯在白色墙壁上,积满灰尘的镜子。
我想从这里的天空向下望,自己在人行道上对应着那些常常飞溅起污水和积雪混合物的车流。自己多少有些单调,不合时宜。确实,我只不过是只在外流浪迷失的野猫(我常这样比喻自己),仅仅在这里还能嗅到些熟悉的味道。以前无聊的时侯想想:明年、后年、若干年后。自己到底会在干些什么呢!温暖的午后,喝茶、打扫房间、看看杂志或者当时再加些喜欢的音乐,其他什么都好吧。
晃了晃帽子上零星的雪花,快步赶回合租的房子,一会要去和音月在城南汇合。
在那里去看望有七年历史的朋友(或者也是一个同样可悲的人)。
七年不是么,有些历史了。记忆也像窗台那些散落的雪花,总以为它还在那里却发现已经很模糊了。正如《挪威的森林》
里“只有不完整的记忆和不完整的思念,才能装进一种被称作小说的不完整的容器里。”我想正是这样才会更觉得写本小说,才能更好的说明一些事情,更好的安放一些沉睡了的灵魂吧。
安念,这个从未爱过我的女孩。现在试探的想起仍给我一种难以自处的痛楚。
那时,我还还处在中国应试教育体系中的高中阶段。
整天十三节课的生活。重复的起床、熄灯睡觉。从我记事起都是一样穿衣服、上学、躺在床上想着爱玩的游戏进入梦中。或许不同的就是由走读生变成了被父母卖进监狱的住读生。
在班级里,我总是少言的,并不起眼的外貌和成绩。更让我感觉像是大海里顺流向下的鱼,自然的进化,直至遇见了从下游逆流向上的寺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我做朋友,后来我开玩笑着问他,他告诉我或许是同他有相同的本质吧像是争夺一块骨头的两只小狗(到现在还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寺田的父亲是政府的高官,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听他说初中时期他的生活都很糜烂,在刚进中学就已经不是处男了,和许多女孩子有着性关系(很难想象那时我的世界里有他这样的人存在)。当时由于一个女孩子的父母找上门来,被他父亲强迫着转入这所私立寄宿学校。
我和寺田经常一起吃饭。因为当时课程比较紧张,吃饭的时间被学校规定的很短。为了中午的一餐饱饭,大都会在上午的第三节课后去食堂订餐。这些着实只有在中国的高中时期才会发生的。
安念转进我们班那天,我便对她两侧白皙薄浅的耳朵感兴趣了。安念执意坐在了寺田的旁边,成为了寺田的同桌。当时我课下对寺田说着
“你小子真是走狗屎运了呢!安念怎么会和你坐同桌呢?”
寺田只是笑笑。
后来才知道,寺田和安念早之前就认识的。只是以前他们相关的故事我不曾听说过。
下午下课后,寺田、安念和我三个人走在已近秋季的操场跑道上。我抬着头,天空是一片湛蓝的,天气很好,偶尔的几朵云彩懒散的服在不远处。像是谁家偷吃完鱼了的猫窝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此后我经常性的在他们之间充当着电灯泡。在当时我们在别人眼里俨然成为奇怪的组合。
通常寺田总能用些特别的语言来中和着温和的气氛。我和安念都不是能很好用词汇表达出自己想法的人。好比,寺田是台上的脱口秀主持人,安念是嘉宾,而我则是观众。但是寺田却能很好的保持着“脱口秀”的收视率。这样的才能如果发挥到社会上应该是大有前途的吧。而寺田却安于我们三人的世界里。
直到秋黄遍地,西风像一个垂暮的老人渐扫着季节褪去的死皮,一层又一层的。用脚在上面踩着,发出“嚓嚓”的声音。我和安念平行线的走在以前学校的操场上,不时踢开些枯竭的树枝。侧头看着安念,垂直的黑法间露出白白的左耳。随着轻缓的浮动,看清很薄的耳垂上钉着小心式的耳环,不是那种很耀眼的光芒,却有另样特别的味道。
“蓝蓝,恩...谢谢。”
“说什么呢!”我说“不管怎样,这里也有着我的回忆呢!不是么。”
“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感觉自己背负不了了,感觉像回到从前...”安念有些激动,胸口有些起伏“真的很痛苦,真的难以忍受...无以复加的。”
安念蹲下身体,左手紧压着胸口,右手则一根一根的拔着操场边缘的枯草,直至使前角处裸露出一小片褐黄色的疏松土地。我开始是有些怯意,最后才握住安念的右手。一股冰凉穿透细窄的神经,心脏紧紧顶着左胸口。指甲有些长了,没有红色,很白很白的。摘掉指间里的短草根,手上有些勒痕,泛着青紫。
“安念,别这样...”我有些焦急“就算(寺田)...”
当‘寺田’还没说出来或者只是说了一个字,安念已用手指阻止了我,站起身。笑了笑,擦拭下眼角。
“这个时候有人在身边真是有些麻烦呢”
“哦?”
“没看过女生哭么!怎么还笑!”安念笑着“没事了,只是说说而已,干嘛那么小气”
我们都避开了关于寺田的话题,但却感觉我和安念此时心里面正在进行着有关寺田的交流。而身体外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掩饰着,无法掩饰的疤痕。
下午半天都是枯燥的政治思想课,寺田和我一起逃课去了城中心的网吧。
“蓝蓝,是不是也该找个女朋友了。”
“什么!为什么要呢!”
“一个人好么!”
“不错啊!”
“那你认为我和安念怎么样!”
“恩...什么怎么样!挺好的 啊!”
“你也和我一样吧!一样的喜欢...”
前方有一群整头被染红、黄、绿...颜色的人将我和寺田紧紧围着。我抬了抬头,灰蒙蒙的天空,远方有块遮挡住了太阳的云彩,异样的白亮。
“蓝蓝,这次很麻烦呢!”
我只记得些啤酒瓶碎裂的声响和反胃的鲜血味道。
后来,我的高中生涯便匆匆结束了。想想也真是可笑,自己多么想摆脱的束缚却很这样不自然的脱落了。同时安念的消失、寺田却被命运囚禁入了黑暗的世界或许他的世界更小了。
父母二老用尽了积蓄,让我进入了邻边城市的一所不知名的大学,我选了播音系。
当时选择这个系的人还是很少的,但是音月也选择了,我们成了同班同学。
相比高中,现在的课很少,大部分的时间都需要自己去支配。刚开始时,自己都少有些不适应,没课的时间,就剩下思索和记忆着。当时就像一只破壳后的蜗牛,无处安在。
我试着去探听关于寺田的病情和安念的去向。但是,以前的同学却连我们为什么退学也只能说个大概。
每天的上课我总喜欢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点名字的时候,回答的声音从后墙壁反射到天花板再被空气吞灭。感觉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黑洞,里面潜伏着狰狞的怪兽,让自己很不舒服。到后来点到我名字时干脆就不回答了。
“蓝蓝是么,好奇怪的名字哦!”
“...”
“为什么总喜欢一个人坐在后排呢”
“哦,后面安静吧。”
“你不喜欢交朋友么?”
“不是这样,只是有时候没有发现值得的,就不想勉强自己。”
“是么,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和我谈话的是音月,班里的学习委员,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在一张洁白的素纸画上一个深蓝色的墨点,不很尖锐,却也清凉。
后来,渐渐的音月也发现了坐在后排的好处。每次点到我名字的时候,都是由音月替我回答的。
“真的很佩服你呢!”音月笑着“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发呆上整天的时间。”
“哪有?”
“不承认么,这个星期你上课发呆时间已经打破了上个月的记录了...咯!”
音月说着,指了指教室黑板上的时钟,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都快六点了。
“走吧,我们的呆子下课了,请你吃饭怎么样?”
“是这样么,那好吧!”
音月很喜欢唱歌,听她说还曾经在她的城市举办的歌唱比赛上获得过最佳歌手奖项呢。她说她的梦想是找一个真的相爱的人陪她在世界各地开着演唱会。
吃过饭后,跟着音月去了学校后面的山顶上。
“我要为呆子举行一场盛大的单人‘演唱会’哦。”音月说着就向前跑去。
那天下午音月唱了很多的歌,一首接着一首<寂寞的季节>、<红豆>、<至少还有你>...
唱累了,便坐下靠着我的肩膀,再轻轻的哼着注视着远方。我有些模糊的视线看着肩头音月的面孔,不知怎么却勾勒出了安念独有的薄小耳垂。
西方的太阳缓缓而落,像一颗疲倦的瞳孔在做最后的解脱。遍天的血红色像是正在举行着隆重的祭祀,召唤着远古沉睡的记忆。
已近秋末了,枯黄的树叶随处可见。这样的场景我总会咀嚼出独特的味道,万物死去,才是最温暖的时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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