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毛栗果三年隐居深山,苦练龙眠剑法。该剑法为龙眠庄主张鹰潭所传,练至炉火纯青之时,执剑者可以以剑为径画一圆圈,不出圈半步而击毙敌手。是所谓:“以平常之心,居于圈内,则清纯之气相随,而外界喧嚣红尘皆在一挥之间矣!”
三年过去,毛栗果修此剑法已渐臻佳境,以至他画圆圈的手法亦娴熟之至----就在剑尖刚刚脱鞘的一瞬,一浑若天成,状如满月的圆圈便已在他身围倏然闪现。仿佛是天意的安排,这时他的对手也开始一个个出现:朝廷名捕雷笑天,“司空剑客”刘蛰岳,“刀上飞”胡玉曹等,都先后找到了他,但找到了他也就找到了各自生命的句号。毛栗果轻松地让他们一个个成为剑下之鬼,当然,也是圈外之鬼----他总是未出圈半步而让对手毙命。
每当杀完一个敌手,毛栗果总是以一种半是虔诚半是欣赏的目光,凝神注视着那被斑斑血迹包围的生死之圈,然后以一连串令山川震颤的大笑,抒发他无与伦比的快意与自豪......
但毛栗果还不能完全舒心惬意。他的神经其实一直都在紧绷着,他一直在等一个人。这种等待也是出于无奈,也许正是为了这种无奈的等待,性烈如火的毛栗果才肯遵诺张庄主遗言,耐下心来修炼柔静的龙眠剑法。
等待,总是会有结果的。一个黄昏,一个毛栗果感到并无异样的黄昏,他所等待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当那人身披斜阳,站在山道上微笑着向他静静凝视时,毛栗果竟觉得有一种如释如负的激动。他从未见过那人,但他已经肯定,这,就是他整整等了三年的真正对手!
毛栗果仍是大侠风度,不露声色。尽管他在激动之余已感到非常震惊。他震惊的是那人的兵刃竟是六尺左右的长剑!这剑自然不是挂在腰间而是捆在身后。本来张庄主已告诉过他来人的一切,但他仍觉得不可思议。于是便忍不住闷声问了一句:
“来者,可是‘长剑当风’盖如海么?”
那人白袍飘飘,风姿儒雅,上前含笑抱拳:“正是在下。在下前来,只想借讨张庄主《龙眠剑法》一阅,别无恶意,万勿见怪!”
“过了我这圈再说吧。”毛栗果冷冷地回敬。他说这话时,身围的圆圈已醒目闪现。无论对什么样的对手,战前画圈,已成为他不经意的习惯,更何况他要以画圈来表示对对手的轻蔑。
一直显得很礼貌的“长剑当风”盖如海,这时已非常愤怒。一种尊严被侮辱了的愤怒。这种愤怒默默化为力量凝聚于他的手心,所以当他利索地解下六尺长剑,而长剑又如风掣电闪般飞向龙眠大侠毛栗果时,也就不足为怪了。
毛栗果心中暗叹:这小子长剑竟使得如此飘逸!赶紧应一招“睡龙惊起”,但见剑头闪动,剑尾长摇,一道白色蛟龙紧紧缠绕住长剑;长剑左挣右脱,便听“哐-”“哐-”两声脆响,“长剑当风”的第一招“风卷流云”变成了“风吹枯叶”----长剑被弹得高高翘起,唰啦啦削下一大片枝桠。盖如海被震得重心摇晃,匆匆后退几步方才握牢长剑;剑很长,再后退几步,便已远离毛栗果剑锋所及。但这时毛栗果若是及时出圈进攻,凭着龙眠剑法的稳健而轻灵,盖如海难有喘息之机。大侠毛栗果会这样做吗?当然不会!“在圈内击毙敌人”,这已成为他的神圣信念,成为他不由自主始终不渝都要遵守的最高道德。
“长剑当风”盖如海神情冷漠,不慌不忙使出了第二招。这一招已不似上招那样迅猛无比,而是轻飘飘软滑滑若无骨游蛇。毛栗果顿时悟出这一招是“风吹流水”,厉害异常,迅速应以“龙饮百川”,企图全力化解这一招。无奈对方剑身太长,“风吹流水”绵绵不绝,何止百川?本来从张庄主那里,毛栗果也应知道这一招是“长剑当风”的看家本领。龙眠剑法即便再高深精妙,也应配以脚法的闪转腾挪。这时毛栗果若能凭借自身功力,急促收剑虚晃一招,飞身跃上身后山崖,则“风吹流水”只能空流,而且难以收势,这样他卷土重来可胜券在握。然而这样的念头在毛栗果的潜意识中都未闪现,进而出圈都视之为耻,更何堪退而出圈?一贯的圈内取胜,已使他在冥冥中把那圆圈视为一道护命符,一座不可丢弃的城池。因此他仍站在圈内竭力抵抗,无奈“风吹流水”一浪高过一浪,龙眠剑法的清纯之气皆被淹没。毛栗果急迫无奈,企图换招为“龙潜潭底”,但就在换招的一刹那,六尺长剑已封住他的咽喉......
三年辛苦东流去,一缕英魂龙眠归。
龙眠大侠毛栗果就这样死了。三招之内就毙于敌手,死之前的大侠神情诧异而悲怆,但他最终还是微笑着,让自己伟岸的身躯,缓缓倒在自己所画的圈内。
暮色苍茫,山风剪剪。“生死圈”后,幽暗的山洞里,那本江湖人为之梦寐以求二十余年的《龙眠剑法》,这时已被“长剑当风”盖如海稳稳捧在手中。但他刚翻开第一页,顿时就有一种巨大的恐怖紧紧攫住身心:一道道圆圈,血淋淋,风嗖嗖,鬼魅般晃动在四围......而他从幻觉中完全醒悟之时,竟已发现把那《龙眠剑法》悠悠地放在了火焰之上......
纸屑飞扬,焦烟弥漫,盖如海仰天长啸,只到此时,他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胜利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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