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拾起

曾经的记忆

扭曲的灵魂

游离于

绝望的红尘

奇异牵引着

无法返顾

那一次次的冲击

是否还存有

你的脚印

-----走过文革

王德荣在《金秋》杂志上的一篇文章，清楚的记录了原西安交通大学党委书记兼校长--彭康在文革中被“造反派”迫害致死的经历，残酷的事实，难以接受的印迹深深刺痛着我的心灵。油然而生的追忆，像是开闸的洪流奔泻而出。

夏季，曾经的童年记忆时时浮在眼前，不由得有一种想要敲击键盘的感觉。

1966年，毛泽东“我的一张大字报”揭开了文革的序幕，接踵而来的就是在十年中的一场又一场接连不断的运动。

我曾清晰的记得姐姐兴奋中描绘着红卫兵大串联，受到毛主[xi]接见的激动情景。（并非亲自参加过大串联）记得胸前挂着的毛主[xi]像章，手里捧着的红宝书，早请示，晚汇报的真诚和跳忠字舞的执着；然而在我脑海里印象更深的却是那些连大人都理不清的无奈与彷徨。那些年月我也只有不到十岁的思维能力，朦胧中的年龄，朦胧中的记忆，不断堆积在脑海无法忘记。

动荡的盛夏从这里开始，学校刚刚放了暑假，一大早我和小朋友们商量着到哪里去玩。一位晨练回来的阿姨疯了一般的惊叫声打破了平静的院落。人们在相互传送着一个不幸的消息；“张阿姨跳河了”。

我和小伙伴们，随着人流涌到了河边。这是一个很大的鱼塘，占地约近千亩，是西安最大的湖上公园--未央湖游乐园的前身，那时年年夏天，总有几个人在鱼塘里游泳而葬身。一向看上去文文静静，漂亮可亲的张阿姨，苍白的脸色，浑身湿淋淋的躺在岸边，魂魄早已归天。听大人们说，她是张叔叔的小老婆，年轻时因为家穷，才把她嫁给了当地的大户做二房。到了张家，受到的歧视无法言表。一家人从来没有人正眼瞧过她，一大家子似乎都是她伺候的对象，让张阿姨感到欣慰的是，张叔叔对她却是疼爱有加，后来张叔叔背叛家庭，偷偷地跑出去参加了解放军走进了革命队伍。解放后张叔叔将她带到西安，才结束了痛苦的生活，哪知没有享几年福，因为张叔叔的历史问题，又将她逼到了生命的低谷。走上了不归路，实乃苦命人也！

又是一个盛夏，我和朋友们在玩跳皮筋，雷鸣般的“打倒牛鬼蛇神”的口号声将我们吸引过去，我从人群的空隙中穿梭来到最前面，眼前的一幕使我愣住了，从我身边而过的有七八个戴着高帽子（帽子有一米多长）胸前挂着大牌子，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打着x，其中就有我们家非常要好的邻居张叔叔。（我们家居住的院子张性居多）我看着他浑身是汗，弓着腰，似乎很难再支撑住的样子，很是可怜。我的眼光与他的眼光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更能感受到他的狼狈，我不停的在心里问自己，“张叔叔这么好的人也是牛鬼蛇神”？内心十分不解。

记得张叔叔家的生活境况并不好，虽然他是八级木工（当时是高级工）但家里有七个孩子还有一位老母亲，在张叔叔被批斗的时候，他的爱人陶阿姨最小的孩子，一对龙凤胎，只有几个月大，那时的陶阿姨一方面担心着自己丈夫的前景，另一方面因为孩子多生活压力大，终因心力不支脑海里产生了奇怪的幻觉，每天晚上总是听到有人在悲切的哭，后来时间不长她的一个孩子就离开了人世。

厄运很快就轮到了我们家里，有一天我和哥哥到野外去玩，（我们的童年，玩的时间大大超过写作业的时间）回到家里，一切都是那么惊恐，母亲抱着姐姐边哭边安慰着，家里像是招了贼，凌乱不堪。在姐姐的叙述中知道，那天父亲被一伙人押在一辆大卡车上，挂着牌子，手里还敲着锣，喊着打到叛徒特务走资派的口号，卡车直接开到我们家的门口。且因父亲的声音不高便导致一次又一次的被拳打脚踢。当时只有姐姐一人在家，十几岁的孩子哪里见到过这种阵势，吓的姐姐哭着把家里能用的顶门工具都用上了，然而却抵不过造反派的攻击，门板都被踢散了，邻居们看不下去，到工地上，把正在干活的母亲叫了回来。母亲被激怒了，要和他们拼命。就这样，造反派们才不得不收兵。

可想而知，那年我们家是在怎样的艰难中度过的，我甚至不敢出门，一到外边就会有一群孩子在后面追着喊，“叛徒，特务，狗崽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石子落在自己的头上，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母亲的心灵留下了阴影，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母亲给我们灌输的理念就是，一辈子不要当干部，找对象更不许找干部，这可能也是我一身生活低调的原因吧。

运动在深入的进行中，我们家对门的张叔叔的家里，也在匀壌着一场风雨。

有一天下午，我刚刚放学回来，还未跨进家门，就看到张叔叔的爱人王阿姨穿着内衣从家里跑了出来，边跑边哭，边哭边喊，“是你们工总背叛了革命，没有贯彻毛主[xi]的指示，……。”而追赶出来的张叔叔，有些口吃，边追边喊“你再说工联好，我打死你”。抓住王阿姨就凶狠的大打出手，现在看来那是多么荒唐多么幼稚的一幕啊，可那个年代，我们的父辈就是这么从幼稚中走过来的。他们的哭喊声，招来邻居的劝解，而当时有多少这样的家庭，谁又能说得清。

各种派别的斗争，终于演变成可怕地武斗，人民内部的矛盾升级为敌我矛盾，每每在我上学，放学的路上，都可看到造反派的人，背着长枪游离于家属院的空隙，公司大楼顶上的机关枪让人望而生畏。

7.19，这个可怕的数字，且我这种对数字不敏感的人，却起着相反的作用，几十年来都没能从我的脑海里抹去，她和几十个无辜的生命联系在一起，而那瞬间发生的事就可导致这些人命归一线。

一场大动干戈的场面随时都可爆发。人们都在议论着怎样躲过这场不可估量的武斗。很多人都躲避到农村和外地的亲戚家里。我和哥哥因为年龄小就随父亲去了部队兰田县躲避，姐姐年长些就陪母亲在家里。

这一刻终于来了，有人说那一天天气异常的热，热的让人喘不上气来。一阵密集枪声后，一群手无寸铁惊慌失措的妇女儿童踉踉跄跄的都拥到了离院子不足百米的一个地道里，（那是备战时的产物）地道里漆黑一片，空气污浊，成人找人的呼唤声，孩子惊恐的哭闹声乱成一片。此时，他们那里知道，地道口正站着两个“工总”的人，他们拿着捆好手榴弹，正在商量着怎样往里面撂。忽然，一个耳朵好使的人，拦住了实施的同伴，因为他听到了妇女儿童的哭叫，经过一阵商议后他们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地道口。多么惊险的一刻多么可怕的一幕，它链接着几十个家庭，几十条人命，他们的良知告诉他们，自己也有妻子儿女。

躲过了一场灾难，又来了一场危机，更让人揪心的事来到了眼前，院子东头的左阿姨，在一番惊吓折腾中，预产期提前了，此刻，突然肚子疼的无法忍受，要命的事情摆在了面前。这种时刻，人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幸好，连同母亲在内的大妈阿姨们，都是几个孩子的母亲，有一定的经验，在他们的帮助下，一声稚嫩的啼哭声中，幼小的女婴来到了人间。当时请假回来照顾左阿姨的郭叔叔，立刻就为其起名为武斗子，又一场危机解除了，人们出了一口气，

文革中出生的武斗子，在慢慢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他的父母亲，觉得一个姑娘家叫这个名字对她太不合适，便给他改成了小荣子的名字，名字是改了，然而文革带给人们的惊心动魄，是人们永远也忘不了的。如今，武斗子已为人母，我相信这一段离奇的故事一定会说给她的孩子听，也会记住719这个数字。

文革带给人们的是一场全民性的运动，从文革中走来的人，都体验了其真实性，对他的评论也各有见解。有人说它摧毁了几千年的旧体制向世界宣布了人与人的平等。也有人说他是十年浩劫，带来的是十年价值观的真空，……。然而它带给我的是童年，是一身都不会忘掉的记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