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我的手……很疼。原来死亡的世界一样会有痛？那会不会也有悲伤的感觉？可是我有多久没有悲伤过了……没有悲伤也没有快乐，随着世界的癫狂而安静着。如果一切的相识都是一场梦，这梦又说不上是美丽还是恐怖，就让它随我的消亡而逝去吧，无所谓有或者无，然而上帝不喜欢不快乐的人，所以你的痛苦都是双倍的，死亡更遥远……

四周一片白，我已经清醒的意识到，这里是医院，是个离亡界最近也最遥远的地方。昏迷中那些快乐的往事，都是梦。生的人，亡的人，都成了记忆的碎片。

白天？！我怎么可以在白天醒来？阳光是我很久没见过的东西了，那光好扎眼。我不禁虚弱的眯起眼睛迷茫的望向有阳光的窗。

“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感觉那里不舒服？”本以为第一个见到的脸该是那个男人的焦急的面孔，却没想到是个陌生的医生放大的脸。瓶底一样的眼镜，根本看不到他全部的脸。

“怎么不说话？这里是医院，你已经昏迷3天了。有饿的感觉吗？胃里觉得空吗？还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或者那里疼？”我笑笑，真是个罗嗦的医生，如果换做是他也许好些。愿望总是奢侈的。我把头转向了没光的方向。

感觉身上的影子忽然没了，医生摇摇头走开了。

“怎么捆着她，快把束缚带拿开！”好温暖的声音，是嫫吗？嫫你在那里？闭上双眼满是咸咸涩涩的泪，可是没有嫫的身影……

“玄，怎么这么傻，我在这里。在这里……”疼的手，忽然不疼了，很温暖有一双更加柔软的手深深的握着我的手。轻轻的帮我擦去眼泪和额头焦急的密汗。

然而想见的人，只差那一个……

“我们也没有办法，自杀的人，都不会只来这里一次。自杀好象会上瘾一样，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还会被送过来的……哎，总会有那么一次她成功了为止。”医生很无奈的唠叨着，“真不明白，死就可以解脱吗？不过是亡者的解脱。活着的人却无尽的痛苦。自杀，太残忍了，喜欢留给别人痛苦的人才乐此不彼。”转而又说：“就捆着她吧，我们也很忙，不想麻烦，也是为了她好。大家理解吧。”

“什么时候可以拿开？”嫫从来不会去争辩，只是想知道结果。

“能出院的时候。”医生收拾好器械，做完厉行检查。匆忙中还不忘帮我掖好被子，交代着护士和嫫，“她现在虚弱，别着凉。有空的时候和她好好聊聊，开解开解她。”又好象只对我说一样，转而极其温柔：“别这么傻了，孩子，我可不想再在这里见到你了。这么好的年华。水一样的，要珍惜啊。”

医生离开的背影，象父亲一样。想来他和父亲的年龄差不多吧，可是那么大年纪的医生该是什么级别的了呢？为什么还在急诊里忙碌？不是该早就坐在办公室，而这里指派学生来就可以了的。

父亲，突然就想起父亲了。父亲和我都是倔强的人,所以我们常常在一起不到3句话就吵起来,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很爱他,所以每每吵完了我都会难过的痛哭,可是吵架还是不能够被停止。我们是两个彼此深爱对方却不能够理解彼此的父女。

小时侯，我很怕父亲。父亲的爱是严酷的爱。他是个沉默不善言谈的父亲。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没有抱过我，人家都说父亲的味道是世间最好闻的味道，可是我从来没能够在父亲宽大的臂弯里痛快的闻过。但是，尽管如此，父亲躺过的枕头和用过的被子仍有父亲沧桑的味道，我总是一闻就知道哪些是父亲用过的。我是极其渴望父亲能够抱抱我的。而他的身上居然有和父亲相似的味道，然而相似只是相似却不是等同，但是已经足够了。所以我贪恋那个怀抱，可是多年后却发现他们只是有相似的味道，他却不象父亲，更象个哥哥。我不缺少哥哥一样的兄长，我只是想要父亲一样的爱。

恍惚间，好象看到一个幼小的自己，孤单的等在幼稚园的门前，阿姨拉着我的手安慰着我：“别着急，小玄，一会你爸爸就会来接你的。”

“爸爸工作忙，小玄，要学会坚强哦。”

“恩”那个幼小的自己，坚定的点着头，自豪着爸爸的忙碌。

虽然看着那些别人的爸爸抱着小孩子亲昵，好羡慕……

渐渐的那些忙碌的人影不见，星星和月亮爬满天空。阿姨把失落的我抱进教室，放在风琴旁边。弹曲子给我，再晚些时候，把我抱起来，抓着我的手指，一个一个的琴键滑过。每到这个时候，爸爸才会出现在教室的门口，满面的疲倦，连制服都没换。阿姨笑着把我的手放到爸爸的手里……

每次离开幼稚园的大门时，我都要再回头看看我的教室窗口。那教室的灯每天都是整个大大的幼稚园里最后熄灭的灯。想来现在的阿姨该是很苍老了吧，阿姨的美丽，永远可能只是我心中的一个影子了。

然后，记忆里就只是那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手拉着手，消失在夜幕里。那个小小的年幼的影子磕磕绊绊的跟着大大的影子奔跑……

朦胧中，有人呼唤我的名字。“玄……”

“玄，醒了没有？”我挣开沉重的眼皮，看到门口有个和年轻的父亲相似的身影，但是他不是父亲。是啊，父亲在远方的城市，和母亲一起，那里是我的家。而这个人给了我另一个家。那算是家吗？我什么时候睡着了，又梦到了那些幸福往事。

“你把她吵醒了，放心，她没事了。”嫫安心的笑笑，松开了握着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就象阿姨把我的手放到父亲的手里。

“我还有事，先走了。玄，要坚强哦——以后我们常联络。”她比画着那个大学时代，我们分手时常比画的“给我电话”的手势。嫫，离开了，成年的我却无力再点头了。

4

很晚才下班，身体疲倦的要命，好象所有的骨头都快散了……

好怀念大学的时光。那时候除了学业不需要去想那么多事。不知道几点了，加班永远是免费的，老板就算再贪恋你的美色还是吝于给你那点对于他而言少的可怜的小钱，尽管你为此付出了很多辛苦。

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夜晚的城市美多了。夜总是给许多丑陋的东西披上美丽的外衣。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夜，也喜欢那个如夜般神秘安静的女子。是夜，让我想起那个遥远又亲近的人。在心里，她是那片平静的不起波澜的湖，我们都一样喜欢夜，却看到不同的夜的世界。也许她更需要的是夜里黑幕给她的安全感，而我因为夜里是做梦的时间，梦里我可以变成男人去给她她需要的爱。

梦总有醒的时候。

多年不见了。在一次程序洽谈会上遇到了大学学生会副主[xi]高杨，他说他结婚了，新娘是玄。我当时很震惊。玄，结婚了，没有告诉我！毕业这些年她象空气一样在我的世界里隐遁了身影。我找遍了角角落落，她结婚了我都只是个不知情的陌路人般……

有些爱，也许真的是年少时叛逆的冲动。那算爱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