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飞起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落下。

十六岁那一年，我转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

我总是和生变的一切格格不入，没有人喜欢我，没有朋友，仿佛，我生来就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

我叫林晨，很高兴可以认识大家.....

我的声音小到如同蚂蚁的鼻息，我不敢去看他们的表情，也听不进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我只是满脸滚烫地从讲台上走下来，安静地低着头，蜷缩在属于自己的幽暗的角落。

你知道一个没有父亲的人的痛苦吗？那种耻辱，像被人捂进水里，不能挣扎，不能叫喊，于是，你只能大口大口地把水喝进肚子里，然后把它酝酿成眼泪，接着一大颗一大颗地流出来。

每一个女孩心中，都保存着最初最美的一个梦，我的梦，深潜在水底，不能告诉任何人，有时候，我会一个人人不要命地跑到山上，抱着那棵年迈的老树，把自己的心事悄悄地告诉它，我相信，只有它会明白。

孤单，是不习惯和其他的东西纠缠。

没有朋友的生活，画画成了我最大的爱好，我喜欢把自己心里的情景，用铅笔轻轻地勾勒出来，仿佛是另一个人在读我的心思。

每一道伤痕，只要有爱，都可以开出最美的鲜花。

不知道是谁，在我的一张画旁边，写下了这几个字。

一个略略忧郁的女孩，坐在一棵老树下面，静静地望着远方....

往后，我的每一张画旁边，都会有几句这样的文字，我从不猜测他或者她会是谁，也不去想他为什么要做这些，我只是喜欢这种淡淡的模糊的感觉，那细致的字体，和文字间温暖的情愫，经常让我误以为，我也是是个可以被人喜欢的女孩。

但就算是这种简单的误以为，也会给我带来长久的卑微的幸福感。

因为生活过于冷漠，一点点的温暖，我便以为是触摸到了太阳。

河的对面是岸，你的对面呢？

渐渐地，我的画从一个人开始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我，永远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一个是他，带着温暖眼神的不羁男孩，中间是一条看不清楚也走不过的时光长河，两旁是模糊的山，和灰色的雾。

很小的时候，我就渴望一种幸福，一种被父亲抱在手里的卑微的幸福，可惜，我永远都不会得到，开始懂事的时候，我经常问起这些事情，得到的却是母亲的呵斥，你没有父亲，以后再也不要提这两个字，然后我开始哭，很努力的哭，我拼命地跑到山上，问那棵老树，我的父亲在哪里？

从来没有过和曾经拥有又失去，哪一个更让人痛苦？

我恨我的母亲，也恨她身边那个可耻的男人，从那时候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我从来没有亲人，我来这个世界上走一趟，只是为了证明别人的圆满和幸福。

我把头发剪得很短，染成一种莫名其妙的颜色，我学会以一种别人都厌恶的生活方式存在。

我是一个坏女孩。

我的生活就像墙上的日历，一页一页被冷漠地翻过去，从来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我的自卑像小小的蚕，不可能有成蝶的一天。

从高一开始，我就不断的更换学校，没有哪里愿意接受一个坏女孩，我也不能听到生命中不能承受的三个大字，私生子。

从母亲说我没有父亲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从来不哭，我只流泪，但不哭。

这么多年来，陪伴我的，就是山上的那一棵老树，它不会走，不会背叛，不会不辞而别。

而如今，我又辗转到另一个城市，并且和老树分别，那个男人说，这个学校的校长是他以前的同学，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可以顺利地读完高中。

依然我行我素，我永远只穿白色的衣服，我有洁癖，容不下那些我不喜欢的肮脏的东西，我会做到我认为的干净，其实无论在哪里，都无关紧要，所有的东西只要不能住进心里，不管时间，地点，背景，都是同样陌生。

鲜血的战场和谎言的花园，哪一个更让人留恋？

在这所学校，我过的很平静，没有人再我背后窃窃私语，没有老师约我谈话，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九八年四月二十九日，我十七岁的生日。

一个人的心碎之舞。

很多人都经历过十七岁，这个美好而略带青涩的年龄，我想每个人都应该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可并非每个人都可以得到想要的生活，

有一些敏感而幽微的心灵，总会在空无人生的夜里，静静地开启，晚风吹过的时候，它会从远方捎来祝福，捎来某些无法言语的爱情。

一封信，四个字，两页对折，同样的字体，出自同一双手。

生日快乐。

我想，他应该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我甚至不知道他的性别，也许只要我稍微往前一步，所有疑惑都可以迎刃而解。

但是这一步，我不敢走出，也许都和不走的结果是完全一样的，那么又有什么理由去走呢？

一个连亲生父亲走没见过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迎取快乐呢？

一片蓝天，有白云，有清山绿水，有一个干净的女子躺在草坪，有一直飞鸟，努力地想飞到要去的地方....

泰戈尔在飞鸟集中说，天空留不下我翅膀的痕迹，但我确信我已飞过。

对于十七岁的风雨青春来说，懵懂的爱情已经开始萌芽，但却难经受得住风吹雨打，每一个男孩或者女孩，在这里都可能会遇见自己心仪的对象，初次心动，初次脸红，初次在梦里渴望与某个人见一面，像秋天的童话，像麦田里的守望者，像伊豆的舞女....

很多时候，我喜欢长时间地凝视着那深不可测的黑暗，我总以为在那里，会存在一些东西，一些我内心渴望出现的事物，比如我的父亲，我的爱情，我的小小的卑微的灵魂，那个为我留下文字的人，那扇迷糊的永远关不上的窗口，那座城堡，那双愿意带我远走高飞的手。

我们都流着泪，在幸福的门外，终身徘徊。

我是林晨，一个没有父亲的坏女孩。

你是谁？

暑假的时候，我来到老树的旁边，和以前一样，轻轻地靠在它的身上，像一个小女孩依靠在父亲的肩膀，有叶子偶尔掉下来，掉在地上，吊在掌心，掉在一些看不清楚的故事里。

两年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岁月，就仿佛是一道庞大的瀑布，进去时茫然无知，出来时，恍如隔世，那些曾经陌生的，如今依然陌生，曾经朦胧的，现在依旧朦胧。

聚散离合，不过一场命运的笃定，所谓的造化弄人，也不过是一场旧梦不能圆的苍凉，让你得到不属于你的，让你失去原本是你的。

我始终没有见过他，又或者是她，哪怕只有一面，又也许见过很多次，只是莫不相识擦肩而过。我没有感觉遗憾，亦没有丝毫后悔。

飞起的那一刻，便注定要落下。

他留下的字，我全部擦掉，只剩下那些浅浅地铅笔的痕迹，保留在一个女子卑微的心灵深处，我想，也许某一天，会有人一眼认出那些痕迹，并且很认真的重新填进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