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锣鼓

从我记事开始,家乡的锣鼓一旦敲响,就是小孩子们最愿看到和最愿感受的场面。家乡的锣鼓不会轻易敲响,敲响了一定是喜庆热闹的情景。不像我们现在居住的城市,每天都有锣鼓声飘来,或是露天广场的即兴表演,或是收破烂的叫喊声,或是谁家娶亲办喜事,使锣鼓声再没有儿时的神圣和期待,对锣鼓的韵律也自然而然的淡漠了。

家乡的锣鼓,最能激起兴奋的就是那个时候的孩子们。每年的正月十五,是家乡孩子们最盼望的节日。因为正月十五前后的三天里,村子里要十分热闹起来。既要走高跷、扭秧歌,又要唱大戏、挂灯笼、洒油灯。接近元宵节的前几天,包括我在内的一大帮孩子们就已经坐不住了,全身的快乐细胞一下子被锣鼓声击活。锣鼓在村子中央的大街上敲响,那种令人兴奋的韵律使我们的心跳速度加快,我们几乎是听到锣鼓声同时破门而出,向锣鼓声飘来的地方飞奔而去。大街上生产队队部的南墙外,四五个锣鼓手正在摇头晃脑、自陶自乐的击打着锣鼓,他们一会打出秧歌点,一会打出娶亲点,我则最喜欢鼓点密如爆竹的出征点。当锣鼓的出征点打出,那种催人奋进的旋律让人不愿停下激情的脚步,那种生发出来的亢奋久久难以平静。伴随着锣鼓声,街上的彩旗渐渐多了起来,化了妆的高跷队员和秧歌队员自觉的摆出队列,只见领队的哨子一吹,小旗一摆,整齐靓丽的队伍伴随着鼓点的韵律表演起来,一些夸张的表情和表演,逗的观众一阵哈哈大笑。我们一帮小伙伴,快乐的在人群中穿梭,一直跟着队伍,直到队伍散去,还久久不愿离去。到了晚上就更加热闹了,晚上有大戏,还可以看灯展。村子有个戏班子,已经早早的排练了一些经典的剧目。象《铡明案》、《窦蛾冤》、《西厢记》、《呼延庆打擂》等等。戏开演之前,先擂一通锣鼓,聚聚观众,观众上的差不多了,戏台的帷幕徐徐打开,美妙的评剧声调就灌满整个乡村的夜空。我看戏不仅要看表演,还喜欢听词,就常常钻到戏台的两侧去看戏。一次,我在靠近台根的戏台的一侧看戏,这场戏叫《铡明案》,说的是包公铡陈世美的故事。戏刚刚开始,我正看的津津有味,一把大手把我扯进后台,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剧班的队长,我刚想说对不起,我到后面去看,今后一定不再到台上看戏了,他连连摆手,说不是那个意思,他告诉我,由于扮演秦香莲儿子冬哥的那位小演员因事不能演出,想请我代替他上台救急,我一听,可把我乐坏了,我终于有机会上台露脸了,我二话没说,立即答应。戏班队长喊来剧务,给我化了妆,又给我讲了剧情,我扮演的冬哥在台上只有两个字的台词,就是跟着春妹一起在适当的时候喊“妈妈”。该我上场了,我突然感觉紧张起来,要知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过。上了场,我和春妹紧随秦妈妈身后,一会站,一会跪,我笨拙的像个木偶,还得人家春妹提醒我,给我做手势。一场戏下来,我的浑身都湿透了。通过这次实践,我终于明白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分功的道理,明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道理,明白要干好一件事必须百分之百投入和精通的道理。

家乡的锣鼓在每年的“六一”国际儿童节上也会定期敲响。“六一”这天,校园内锣鼓喧天,彩旗飘扬,儿童们隆重的庆祝自己的节日。学校先在操场上召开全体师生大会,表彰一些优秀的学生,校长讲话,然后全体学生排着整齐的队伍,喊着口号,伴着鼓点,浩浩荡荡的向运动场走去,去召开一年一度的“六一”运动会。由于学校的操场太小,运动场选在生产队的场院里,当我们的队伍进入场院时,看到洁白的跑道已经画好,运动区和非运动区用插好的三角小旗格开,没有主[xi]台,发奖台设在场院的正中央,校长任大会主[xi]并颁发奖品。紧挨发奖台的是司鼓区,由四名锣鼓手组成,在运动员赛跑时擂鼓助跑,密集的鼓点和双脚叩地的频率交律,摧起一股股浪潮。儿童运动会在当时只有径赛没有田赛,我参加了60米赛跑、60米食物、60米障碍和60米计算。赛跑和障碍这样的项目要看速度,我速度快,总会拿第一;但食物和计算的项目我常常一无所获。食物是一根长绳上用细线悬挂一块糖果,每个跑道只有一棵,比赛者跑来后要将双手背握在身后,用嘴将糖果吃下来,再跑向终点,用手助吃或抢错糖果算犯规,第一个到达终点也算输。当我们六七个选手都跑到绳下时,由于没站稳就去叼糖,触动绳子,再加上已经叼到糖果的选手嘴上用力,使绳子颤动不稳,这样,糖果始终晃在眼前,苦于进不了嘴,而密集的鼓点又催的我们心急,干脆用手扯下放在嘴里算了,没有得奖还能闹块糖吃。计算赛跑是将出好的算术题压在跑道上,选手要算对且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终点,我常常的情况是:第一个到达终点,但手中的算题做错了。

家乡的锣鼓,遇到大的国家大事也会敲起来。1976年的一天深夜,我正在叔叔家与我的几个弟弟在厢房睡得正香,一阵清脆的锣鼓声把我们惊醒。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迅速的穿上衣服,跑到大街一看,由老共[chan*]党员高清带着一帮乡亲,敲锣打鼓,扛着红旗,举着灯笼,喊着口号,在大街上游行。他们高呼着打倒“四人帮”的口号。“四人帮”被粉碎了,真是大快人心。这么振奋人心的消息要让全村人都知道啊,才有了深夜游行这一靓丽的风景。

家乡的锣鼓有时也为迷信而愚昧的敲起来。那是1980年,家乡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大旱,从春天到7月还滴雨未下,眼看今年就没有收成了,乡亲们的脸上被忧愁笼罩着。那个时候,被破除的封建迷信在农村已渐渐抬头,香头一类的神汉神婆已相当活跃,村子中的一些头脸人物被大旱旱蒙,问事于香头,一场求雨的闹剧在家乡上演。乡亲们赤luo上身,扎草为帽,抬着仙家神位和祭器,敲锣打鼓,焚香开道,虔诚跪拜,求神赐雨,折腾了十多天,还是滴雨不下。

现在家乡的锣鼓似乎不怎么敲了。一年一度的元宵盛会不见了,评剧也不唱了,秧歌也不扭了,孔明灯也不挂了,高跷也不踩了。

家乡的锣鼓啊,我儿少时你给我的美好记忆我一直珍藏着,一直激励我不断前进。感谢你,美丽的家乡,淳朴的锣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