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乘大种马
我少年的时候,喜欢骑乘,尤其喜欢骑马。
生产队里有一大群马,大约有200多匹。在这群马里,有承担传宗接代功能的公马、母马。当地称公马为儿马子,性情剽悍而喜争斗,生产队一般不用这样的马来从事劳动活动,因为它们不容易驾御,而且它们的数目也极少,一群马中也就那么五、六匹,它们在母马发情期承担着天然交配的任务;如果有体格高大、模样俊俏、品种优良的儿马子,可作为生产优良马匹的种马,会有人单独放养,以便在配种期使用。当地称母马为骒马,可占一群马中数量的二分之一;有些是有子女的骒马,有些是尚未生育的骒马。除了这两种马以外,还有骟马,它们的数量较多,它们是自己尚在马驹子时期就被兽医摘除输精管的已经丧失生育功能的儿马子,这样处理的马,没有了儿马子的野性,却保存了儿马子的力量,因此是农业活动中的主要畜力。
生产队的这群马,每天除了一些畜力被社员牵走从事劳动以外,绝大多数的马要由马倌赶到山上放牧。我星期天放假或寒暑假的时候,常随我叫他刘二哥的马倌去墁甸牧马。墁甸的草坡上,各类鲜草铺成茸茸的地毯,掉在地上的热年糕也不会粘上一点土星,马儿均匀的散布在山坡上,刘二哥在草地上铺上他的山羊皮袄打着呼噜睡的正香,此时正是我训练坐骑的好机会。我悄悄的潜到一匹骒马的身旁,薅一些嫩草放在它的嘴边,我见它吃上我给它的草了,就摸索着到它的跟前,用手挠它的脖颈,以示亲切,再抚摩它的脊背,扳着它的脊背往上爬,先试图趴在它的背上,然后在找机会跨上脊背。如果是别人骑剩下的马,你趴在它背上和骑在它身上,它不会有太反常和过激的表现,甚至懒得载你跑;如果你准备要骑的马是一匹生马,你用手刚扳上它的背,它就会躲闪、踢咬和狂奔起来,试图将你从它的身上掀下来,如果你非但没有被掀下来,而且还成功的跨上马背,并且能击打它令它加速,当你一圈骑乘下来,这匹马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骑就怎么骑,你想什么时候骑就什么时候骑。马倌放牧要走很远的路,所以马倌们都是很优秀的骑手,他们可以抓过任何一匹马作为坐骑。有时,刘二哥也帮忙让我骑一些倔强的生马,每训练出一匹让骑的马,都会获得一种巨大的成功感和征服感。但有时也被一些马摔下脊背,跌疼了屁股,甚至一没留神被马的后腿踢了个正着,身子的受伤处会疼好几天。有时带着伤回家,母亲知道后,明令我不准再骑马,但骑马奔驰的豪放气概和身心快意,又会使我情不自禁的跨上马背。
那时,老叔家有一匹黄骟马,是老叔家很能干活的畜力。用马拉车或是用马驮乘,需要马有强健的蹄力,而蹄力的加强就是要给马的蹄子上挂上铁掌,恰似径赛运动员增强爆发力时要穿的钉子鞋,其功能是一样的。这天,老叔命令我去十里地外的窑沟墁甸给黄骟马挂掌,我愉快的答应了。这下又有马骑了,我牵着马出了村,上了大路,确认老叔和家里的人都看不到了,就一翩腿跨上马背,扬鞭飞快疾驰,马蹄耧地的节奏和耳旁呼呼的风声,让人心旷神怡。十里地,也就二十分钟,爽爽快快的到达了。一个小时后,马掌挂妥,我又骑上马向家里疾驰,我一路上不停的击打马背,去体验马飞起来的快感;而这匹黄骟马不知是太老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老是跑不快,到了村口我下了马,牵着马走时,却发现马瘸了,怎么会瘸的,难道我把马骑瘸了?不可能,那为什么瘸了呢?我硬着头皮把马送回老叔家,拴在他家的槽头上,老叔不在家,我告诉婶子,挂完掌了,马拴在马圈里,就回到了自己的家。几天后,婶子到我家对母亲说,那匹黄骟马挂完掌后就瘸了,什么活也干不了了。再过几天,婶子到我家请我们一家人到她家吃马肉,我才知道黄骟马不仅不能干活,而且不吃不喝,已经瘦的皮包骨,叔叔只好把它杀了。
我还记得,那时生产队有一匹进口的洋儿马子。这匹种马有一米八九的个条,浑身红褐色没有一点杂毛,野性十足,性情粗野,一般人不敢近前,由专门饲养他的张玉喜看管。张玉喜当时也就二十刚出头,血气方刚,年轻气盛。饲养种马不仅具备熟悉马的基本习性等相关知识,还必须能骑马,因为种马是提供精液的,种马的科学饲养中有遛马这样一项程序。每当张玉喜遛马时,只见在平坦的西墁甸草地上,一溜烟尘旋风般的刮过,人马的娇姿写出一个大大的“飞”字,令人赞叹和神往。看到飞驰的大种马,我暗下决心,总有一天,我要骑上你潇洒一回。机会终于来了。一天,我随母亲一起出工到西墁甸薅草,休息之余我看到大种马拴在西墁甸羊盘院内的一个柱子上。我悄悄的潜入院内,来到拴大种马的柱子前,大种马发现了生人,直起马头咴咴的叫着,这时,坐在草地上休息的母亲也看到了我,并且已猜到了我要做什么,吓坏了,带着哭腔呼喊我的名字,让我快回去。我冲母亲高喊着:我没事,你放心。如果我放弃,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头脑一热,麻利的解下大种马的缰绳,引马来到一垛土墙边,巧借土墙的高度,飞身骑上了马背。要知道,大种马个子那么高,在平地上我是上不去,只好借助土墙了。我骑上了大种马,我不能给大种马以思考该怎么办的机会,只要让马跑起来,它就不会再有其它坏想法了。我用缰绳猛击大种马的屁股,大种马就象箭一样弹射出去,事实上,马越快人越安全。我当时只有12岁,身子还轻,压不马力,所以我只能牢牢的把住鞍子,任凭大种马在宽阔的西墁甸上狂奔,那种感觉,象腾云驾雾,又象坐在火箭上,离开了嘈杂的尘世。大种马奔驰了几个来回,我发现它的前胸已经冒汗,大种马的野性已经荡然无存,它该听我的摆布了。我勒紧嚼子,让大种马缓缓放慢速度,以小跑的姿态回到母亲休息的地方。在马上我就看到,社员们都站在坝梗上,冲着我的方向了望。见我平安回来,大家那根绷紧的心才松弛下来。张玉喜早已赶过来,把我从马背上抱下来,拍着我的头说:好样的。我过去看母亲,母亲因为过分惊吓,满脸发白,浑身直哆嗦,我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走过去安慰母亲。在社员们的共同劝导下,母亲恢复了平静。母亲并没有打骂我,而是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世上最宝贵的是生命,你怎么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太不懂事了。”这次冒险虽然让母亲担惊受怕,但我本人却获得了征服的乐趣,让我终生难忘。
我们少年时代也可能不懂事,也可能做错事,但我们是勇敢的、快乐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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